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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尸变”

既然已经知道了死者的居住地,林涛迫不及待地带着程子砚赶去现场进行起跳点的勘查,而我和大宝没有跟着他们去。

我想来想去,偷偷地问辖区派出所民警:“今天的那条死狗,你知道它主人把它埋到哪儿了吗?”

民警一脸惊恐地看着我说:“干什么?你还要验狗的尸体?”

如果和那个短发女孩商量检验狗的尸体,不管最终她能不能同意,至少得费很多口舌,所以我就出了如此“阴招”,等狗被埋了,我们去掘坟。人的坟是精神和灵魂的象征,侮辱尸体可以追究刑事责任。但是,我想,狗的应该没事吧,不算违反纪律吧。

这样想了,也就这样做了。于是,在夜色降临的时候,我们几个人拿着锹,像小偷一样溜到了一个偏僻公园里的偏僻角落。好在民警把短发女孩直接送到这里埋了狗,不然我们还真是找不到。

我们三下五除二把萨摩耶的尸体挖了出来,用强光手电当成手术无影灯,对狗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尸表检验。

狗的损伤主要在脖子,为了能尽可能地暴露视野,我们用剃刀剔除了萨摩耶颈部的毛。一个剟开的创口触目惊心,里面的气管和大血管都断了。

“半月形的创口。”我想了想,问大宝说,“这个,普通的匕首、菜刀应该形成不了吧?”

大宝用比例尺量了量创口,说:“形成不了,半月形,一气呵成,显然是……显然是镰刀,那种割草的镰刀,正好弧度和狗脖子差不多,一下就割断了喉咙。”

“和我想的一样!”我微微一笑说,“重新埋好,我的心里有谱了。”

3.

尸检情况一经汇报,专案组便撤了一半人。平时的警力就够紧张的了,更不用说还有一起命案和一起疑似命案没有查清楚。那么,这一起很有可能只是侮辱尸体罪的高坠案件,也就没有必要拴住那么多的警力了。

“在现场附近五公里的农村住户里,筛查身体非常强壮的成年男子。”我说。

“这么有把握?”赵局长问,“现在农村的壮劳力基本都外出打工了,如果你给的这个条件可靠的话,很快能找到嫌疑人。”

“我自认为应该没什么问题。”我说。

赵局长低声部署完侦查工作后,问我:“你说说看依据。”

我说:“第一,之所以是在马路东边的农村里寻找,是因为本案中涉及了两种工具,一种是挖坑的铁锹,一种是杀狗的镰刀。我要解释一下,我们偷偷地去检验了那条被杀死的狗的尸体。”

大家窃窃地笑。

我继续说:“这两种农具,只有在农村才可以轻易找到,而在城镇居民家中一般是没有的。尤其是镰刀。如果是城镇居民,他们最方便的杀狗工具可能是匕首、菜刀,而不是镰刀。”

赵局长点头表示认可。

我说:“第二,之所以寻找附近的住户,是因为法医讲究一个规律,叫作‘远抛近埋’。嫌疑人的作案心理特征是选择和坠楼点、他的居住点之间的位置进行埋尸,而不会反其道而行。”

“这个我懂。”赵局长说,“可是,一定要是非常强壮的成年男子吗?”

我说:“根据尸体的衣着检验,死者的鞋帮有明显的拖擦痕迹,说明运尸的过程是控制上半身,下半身垂落在地上拖。我当时就在思考,死者体态娇小,嫌疑人没有运输工具,那么他可以肩扛、可以横抱,为什么要拖着呢?”

“那只能说明嫌疑人体力不足啊。”赵局长说。

“不。”我说,“体力不足更需要肩扛横抱了,夹着上半身拖着尸体,很可能是嫌疑人只用了单臂。为什么只用单臂?说明另一臂还有用。结合现场的情况,他的另一臂是夹了那条萨摩耶。我们想一想,死者最起码也有七八十斤,那条萨摩耶也有三四十斤,一个人同时夹着两具尸体,步行三公里,而不去寻找交通工具,说明这人非常强壮。”

“那他为什么要一次性带两具尸体?”有侦查员问。

“我觉得用狗尸体来隐藏人尸体是临时起意。”我说,“可能是在准备埋尸的路上,看到了狗,临时起意,就顺手杀了狗,顺路带了过来。”

“死者只有二十一岁,你估计嫌疑人年龄如何?”赵局长问。

我说:“年龄太大了不会有如此强壮的体格,而年龄太小了不会有如此缜密的藏尸思维,我觉得三四十岁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明白了。”侦查员点头出门。

专案组陷入沉默后不久,林涛一行人返回了。

“有什么发现吗?”我问。

我知道,在尸检明确了高坠伤以后,现场勘查痕迹物证是定案的关键依据,林涛对死者住处的勘查活动,可能会决定案件的性质。

林涛没说话,把死者住处的照片一张一张地通过幻灯片放映给我们看。

死者的家里非常干净整齐,应该是一个人独居。看来看去,在这些照片里并看不出什么疑点和名堂。

“现场是一个大门,进去后是半个小厅,小厅两侧是厨房和卫生间。”林涛介绍道,“再往里走就是卧室。卧室的一侧放床,另一侧放梳妆写字台,中间是窗户。窗户的下面,有一个凳子。因为现场地面不具备检验条件,所以我们对现场的勘查没发现什么。对所有物品都勘查了,没有看到什么明确的新鲜指纹。不过,窗台下面凳子上,有两枚完整的灰尘加层足迹,分别是左、右脚的,足尖指向窗户方向。我们都提取拍照了,和死者的慢跑鞋鞋底的纹一致。”

“也就是说,她是踩着那个凳子,蹬上窗台,然后坠楼的?”赵局长有些兴奋。因为如果是这样,这就不是一起命案了。

“有可能吧。”林涛说,“窗户上也有新鲜的指擦痕,但是新鲜陈旧的程度不太好判断。窗台凸凹不平,有擦蹭痕迹,但是看不出鞋印,不具备条件。”

“如果是个自杀案件,就好办多了。”赵局长说,“不过,不管怎样,这案子都涉嫌刑事犯罪了,这个强壮的成年男人,我们肯定是要找出来的。”

我没有说话,对赵局长认为的案件性质也没有评论。我把林涛拍回来的照片反反复复地看,看窗户内外的照片,看家里的一些用品摆设。看上去,死者足踏小凳子登上窗台然后坠楼的结论好像没有什么问题。逻辑合理、层次合理,坠楼的位置也差不多。但是,尸体检验的诸多细节也都在我的脑海里呈现。这些线索,慢慢形成了一股线,指向了一个方向。

对我来说,看案件照片就像是玩手机游戏一样,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我已经看了一个多小时,自己还以为只过了十几分钟。

案件的侦查就这样出现了突破。

主办侦查员一脸成就感地返回了专案组,问:“是不是自杀坠楼?勘查没问题吧?”

对于这个问题,我和林涛都没有回答。我是因为心里有疑惑,所以不敢随便发表意见,林涛肯定也是这样。组队协作了这么多年,我们之间的默契是不言而喻的。

侦查员见我们没有回答,自己接着说:“人找到了。秦科长分析的范围很小了,就那么几个人,随便一排查时间就对上了。喏,这是他的鞋子。”

侦查员拎上来好几双鞋子,说明他们不仅已经锁定了嫌疑人,还通过搜查手续提取到了嫌疑人的鞋子。

这些鞋子和我们想象中破破烂烂的鞋子不一样,虽然很多鞋子的鞋底沾有一些泥渍,但是鞋面几乎都擦得一尘不染。皮鞋是这样,球鞋也都干干净净。说明鞋子的主人是一个很讲究的人。

林涛接过鞋子,拿出在现场土坑边提取的立体足迹石膏模型,慢慢地比对。

“这是好几个人的鞋子?”我问。

侦查员摇摇头,说:“不用找好几个人啦,就一个,叫万林,他都已经交代了犯罪事实,所以现在再稳定一下证据就好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心里暗暗为侦查员的功夫点赞。

“就是这个了。”林涛从几双鞋子中拿出一双说,“各个特征都能比对上,我已经拍照了,回去做一份详细的比对鉴定报告就好了。肯定就是这双,没错了。”

“果然。”侦查员说,“这双是他脚上的,没换呢。”

“你刚才说他已经交代了,他是怎么交代的?”我问。

侦查员喝了口水,抹了抹嘴巴,说:“我们到他家,他也没抵抗,就和我们回来了。还没来得及问呢,他就说:‘我全说,我全说。’后来说是这么一回事:死者金娟之前是个卖淫女,万林是在嫖娼的时候认识的她。这个万林三十六岁,有老婆儿子,大学毕业后自己在村里经营了一个木材厂。不是说多有钱,但在村里来说算是个小暴发户了。这个万林说他对金娟是一见钟情,就在他的厂子附近为她租了个回迁房,一个月给金娟一千块钱生活费,包养起来了。”

“情节和我想的差不多。”大宝说。

“据万林说,这个金娟总是嫌他给的钱不够,还接生意,所以很生气。”侦查员接着说,“前几天他们吵了好几架,双方情绪都比较激动。前天晚上,他又到金娟住处找她理论,两个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可是没想到,金娟一激动,翻着窗户就跳下去了。”

“嘿,这和现场痕迹吻合哎。”大宝看着林涛说,林涛却没有说话。

“这个万林当时就吓蒙了。毕竟他有老婆孩子啊,在村里也有很好的声誉。”侦查员继续说道,“这事儿一旦暴露,他就身败名裂了。而且他还和自己的妻子签过保证状,如果出轨,净身出户。如果暴露了,真的是人财两空。”

“还有什么其他人知道他包养了金娟吗?”我问,“如果一切都是隐蔽的,案发了也联系不到他身上啊。从前期的调查来看,若不是他有埋尸的行为,我们哪里找得到他?”

“他说,房子是他租的,很多邻居都认得他,所以肯定能查到他。”侦查员说,“不过,前期调查我们问了房东,房东反映就是金娟自己租的。而且,没有一个邻居对万林有印象,所以这一点和万林说的有点对不上。”

“但可以理解。”大宝说,“出发点不同,出了事情肯定害怕。”

“现在在办手续吗?”赵局长问。

“是的,他们正在制作文书,准备将万林以涉嫌侮辱尸体罪立案,一会儿估计就拿来给您签字。”侦查员对赵局长说,“不过还有个关键点,就是技术这边得锁定他的口供的真实性,得排除他杀的可能。”

“我觉得吧,怕是不好排除。”我说,“我这边有几个疑点始终是没法解释的。”

“你说说看?”赵局长的神色重新凝重了起来。

“有几个方面的疑点吧。”我打开现场周边的地图,说,“你们看这张地图。埋尸点在金娟住处和万林住处之间的田地里。我们重建一下现场。万林从家里到金娟家,金娟跳楼,万林夹着金娟去埋尸。刚才说了,万林是一手夹一个的方式带了金娟和狗的尸体去现场的。那么,他的镰刀是什么时候带去现场的?没有镰刀是怎么杀狗的?如果是后来取刀杀狗,一来不符合临时起意的特征,二来无法一手夹一具尸体。如果是跳楼后没管尸体,直接回家取镰刀,再回来挪动尸体,也不符合心理状态,风险太大。所以想来想去,怎么都解释不了尸体、镰刀和铁锹。唯一可以解释的重建顺序就是:带着镰刀去了金娟家,金娟坠楼,扛着金娟尸体离开,发现狗,杀狗,拖着两具尸体去现场,返回家中取铁锹,埋尸。”

“有道理。”赵局长说,“如果之前的分析都是对的,也只有这个顺序了。那万林为什么要带镰刀去找金娟?说明他的意图就是杀人?”

“只有这样解释了。”我摊了摊手,说,“第二个疑点,是死者的衣着情况。除了高坠形成的胸罩断裂,死者其他的衣物都是整齐的。而且,是一种在家里穿睡衣的状态。可是,和这种衣着状态格格不入的,是死者穿着一双慢跑鞋。刚才我看了林涛拍来的死者家里的照片,明明是有拖鞋的,可是死者没穿。死者在家里会穿一双慢跑鞋吗?还是光脚直接穿双慢跑鞋,这不合理。”

“有道理。”林涛说,“我现在也在怀疑死者是不是在家里坠楼的。”

“你不是说窗前凳子上有足迹嘛。”大宝说。

“这个确实是死者新鲜的足迹。”林涛说,“不过,为什么左、右两脚都会踩到凳子上,我一直想不明白。如果是作为台阶来跳楼,一脚踩上去,另一脚就可以上窗台了。现在我想明白了,如果死者是脚踩在凳子上系鞋带的话,分别要搭上左、右两脚,就可以形成了!而且窗口、窗台的痕迹,都没有直接提示死者是从窗户跳下去的。”

“如果死者是急着要去见一个人,又不在家里见。”我说,“这是个很讲究卫生的女人,那么她就有可能急着踩在凳子上换好鞋子,然后去外面见。天气冷,穿得少,见面的地方不会太远。”

“有道理。”大宝转了风向。

我打开幻灯片,接着说:“还有第三个疑点,就是死者的一些不惹人注意的小损伤,大约有三处。第一处,是死者右手中指近侧指关节的脱位。请大家注意,只有脱位,没有骨折。那么我们知道,指关节是横平面的,也就是说,只有在横向平面的作用力,才会让指关节脱位。如果是坠落导致的摔伤话,无论怎么摔,作用在右手中指都是纵向的作用力。而且,其他手指并没有任何损伤。总结一句话,坠落无法形成这一处小的损伤。第二处,是死者双侧手掌掌心都有纵行的、细小的表皮剥脱。这些细小的、纵行的表皮剥脱,平行排列,间距一模一样,非常规则。这只有双手同时抓握一种表面有规则纵行突起的物体时才会形成。结合现场地面的情况,更不可能是摔的。在我的脑海里,我觉得她是抓握了类似螺纹钢的东西,而且抓握力很大,才会形成这样的小损伤。可是,在死者家里的照片上,我们没有看见类似螺纹钢的东西。”

“确定没有。”林涛说。

“第三处是死者脚踝内侧的小片状皮下出血。”我说,“这损伤微小,不容易被人重视。它是由表面光滑、柔韧的物体造成的,比如徒手。而且,双踝内侧的损伤是不可能在坠落过程中同时形成的。我们接触的高坠现场很多,绝大多数都是经过工作后找不到任何疑点。而这起案件,虽然根据目前情况可以有合理解释,但仍有诸多疑点是不能解释的。所以,我们还需要进一步勘查现场。”

“没问题。”赵局长说,“你们继续工作,我们的法律手续暂时不办,等你们最终的结论。”

“你准备怎么查?”我和林涛站在金娟所住的楼房底下,一起仰头向上看去。

“我坚信她的起跳点不在自己家里。”我说,“出门换鞋,还要具备高坠的高空条件,想来想去,就只有房顶了。”

“居民楼的房顶能上去吗?”林涛说。

“试试呗。”我说。

体重决定体能。林涛爬到楼顶时候毫无变化,而我却扶着扶手气喘吁吁地指着面前的楼梯说:“看……看到了吧。不是所有的楼房房顶都不好上的。现在很多楼房为了方便住户到楼顶晒被子,都有楼梯直接通向顶层平台,这……这就是。”

沿着半层楼梯走到尽头,穿过一个小门,果真就是一片开阔的楼顶平台了。平台上横竖拉着很多绳子,果真是给业主提供的晒被子的空间。

我放眼望去,楼顶的周围是一圈不高的矮墙作为防护的安全墙。可能是因为矮墙太矮了,又或是嫌光秃秃的墙太丑,所以房地产商在矮墙的上面加设了一圈钢筋。可是因为太远,究竟是钢筋还是螺纹钢也看不清楚,于是我急吼吼地要往矮墙边冲。

林涛一把拉住我说:“别动,有问题!”

不同的专业,关注点果真是不一样的。法医关注致伤工具,痕检关注地面痕迹。我在想早点知道真相的急切之下,差点儿忘记勘查的规矩了。

林涛站在小门的门口,对着地面左看右看,变换着自己的姿势看,看了半天,直到我彻底不耐烦了,他才慢悠悠地打开了勘查箱,拿出鞋套、手套和帽子递给我说:“穿上再进去,沿着墙边走。”

我按照林涛的要求穿上勘查装备,迫不及待地走到了矮墙的旁边。果真,矮墙上面立着的,正是一圈螺纹钢。因为小区还是新的,螺纹钢都没有生锈。和我分析的一模一样,我兴奋地拍了一把螺纹钢,螺纹钢发出嗡嗡的声音。

我从口袋里拿出比例尺,凑近去测量螺纹钢钢纹之间的间距,果然和死者手心里的细小表皮剥脱间距一分不差。

“原来是这样!”我叹息一声,沿着墙根,走到最有可能是坠楼点的地方。往下一看,恐高的我顿时一阵眩晕。我稳住自己,探头往下看了看,果真,死者住处的窗户就在这个位置的正下方。我小心地用滤纸在螺纹钢上擦蹭了一下,做了个血液预实验,阴性。又多擦蹭了几个地方,做实验,还是阴性。

“不对啊。”我自言自语道,“死者的手心有表皮剥脱,虽然小,但肯定有潜血反应啊。”

正在用粉笔圈足迹的林涛抬头看看我,说:“你怎么就知道她是从那里坠楼的?”

4.

“不应该是在死者窗户的正上方吗?”说完我就知道原来是自己钻进了牛角尖。潜意识里认为凶手为了伪装死者从自己住处跳楼,所以会选择窗户的位置。其实,尸体都被挪动了,谁会知道坠楼点在哪里?

除非死者有出血,就会标记出坠楼点。但凶手是带着镰刀来的,目的就是杀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临时改变了杀人方式,因此不可能那么精于算计,事先伪装。毕竟,利用高坠来杀人的难度非常高,偶然性也非常强。

“整个楼顶的一圈都是螺纹钢,总不能用滤纸一点点地蹭吧?”我直起身看了看周围。少说也有近百米的螺纹钢。

“这不是还有我嘛。”林涛笑了笑,从勘查箱里拿出一瓶鲁米诺试剂。这个试剂可以广泛地喷在现场,如果什么位置有血迹,哪怕是很浅淡的血迹,都会发生反应。可以说是寻找潜血痕迹的利器。

林涛拿着鲁米诺试剂,沿着围墙对上面的螺纹钢喷了一遍。过了一会儿,果真在墙角的位置,出现了鲁米诺反应。

我“咦”了一声,拿出签,把有潜血反应的部分提取了下来。

“和我的想法印证了。不过,这个血要送去dna检验鉴定,一旦认定是金娟的,颇有证明价值啊!”我说,“死者在坠楼前,曾经牢牢地用双手抓住了楼边矮墙上的螺纹钢。你见过自杀坠楼的人,在跳下去的那一刻又抓住楼沿,改变主意的吗?”

“没见过。”林涛说,“我这边也是成果颇丰啊!你看,我圈出来的这么多灰尘减层足迹[34]中,有好几枚都有鉴定价值。这几枚经过辨认,分别和今天我看过的万林的鞋印一致,和金娟的慢跑鞋一致。除了鞋印,在你提取到潜血的位置前方,有擦划的痕迹,应该是有人摔倒了。”

现场顿时在我的脑海里呈现了出来,我拉着林涛来做模拟,把案件过程重建了一遍,然后问林涛:“我们分析的这个结果,从现在掌握的证据来看,能构成完整的证据链吗?”

“有关联性、唯一性和排他性。”林涛说,“证据确凿。”

坐在审讯室里的万林,已经被加上了镣铐。

侮辱尸体罪变为故意杀人罪,天壤之别。

我们用随身携带的dv播放了一段小视频,这段视频是刚才我和林涛在楼顶自拍的。内容是我们俩一个扮演万林,一个扮演金娟,把犯罪现场重建了一遍。

这种审讯方式一般是不能用的,除非我们证据确凿,否则会有诱供之嫌。要做这样的现场重建演示,必须要在科学的框架内重建得丝毫不差。

我俩有这个信心。

看完了视频,万林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我输了。”

我和林涛离开了审讯室,在隔壁旁听室里听他的交代。

“我之前说的,前面都是真话。”万林说,“我包养了这个婊子,可没想到这个婊子恬不知耻,依旧在做以前的勾当。我发现了这事儿后,还打过她一次。可这婊子不知悔改,还倒打一耙说我抠,说我给她的钱还不够买化妆品的。于是我就经常打她,并且停了给她的生活费。可没想到,她居然变本加厉,更疯狂地接客!给我戴了这么多顶绿帽子,我忍无可忍!”

“你有老婆孩子,究竟是谁给谁戴绿帽子?”侦查员不忿地打断了他。

万林咬了咬牙,接着说:“前天晚上,说老实话,我就是准备干掉她的。于是我带着自己的镰刀到了她家。不,那是我租的房子,是我的地盘。可没想到这个婊子居然换掉了门锁,我怎么敲门,她都不开。我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住邻居,所以也不敢动静太大。就在门外劝她,骗她开门。可是这个婊子居然无动于衷,完全不理我。我可谓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就是没办法劝她开门,又不敢在半夜里踹门。想来想去,说不定这个婊子已经意识到了我要除掉她,所以死也不开门。既然这样,我就更要尽早除掉她。”

“你这是什么逻辑?”侦查员说,“……接着说。”

“我知道这婊子最爱钱,就告诉她,我这次来,是带了十万块钱给她,如果她十分钟后不来楼顶平台和我见面,我就把钱全部扔到楼下去。然后故意加重脚步上楼。这婊子可能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信以为真,果然没过几分钟就跑上了楼顶。我看鱼上钩了,就抽出了镰刀,堵住逃离的小门,准备干掉她。我想,在楼顶杀她,比在她的住处杀她更好,警察不一定能找得上来。”

“你太小看警察了。”侦查员点评了一句。

万林说:“这婊子就往楼边躲藏,你说多可笑,楼顶平台那么开阔,唯一的出路被我堵着,除非她跳下去,不然她哪儿也别想跑。当时我突然就有了一个想法,一个杀人不见血的想法,就是把她弄下楼去摔死。于是我收起镰刀,准备抓住她,弄她下去。你看我这么结实,而那婊子瘦成了一根筋,看上去轻而易举吧?我是抓到了她,可没想到,一个人感觉到自己可能会死的时候,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她居然一把挣开了我,拔腿就跑。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没跑两步,她就突然摔了一跤,摔在了楼边的钢筋上。这一下摔得不轻,她抓着钢筋,半天没爬起来。这时候,我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就走过去抓住她的两只脚,使劲一掀,然后她就像是玩单杠一样翻了个圈,挂到楼外面去了。不过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居然还抓着钢筋没有松手。哈哈哈哈。”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没有人性吗?”

“现在回想起来,抓住她那么美丽的小腿的时候,我还真是有点不舍。”万林说,“但事已至此,不能回头了,我就去掰她的手指,让她松手掉下去。我从来也不知道,她的力气居然那么大,我怎么掰也掰不动。在这个时候,一直在逃命,忘记喊叫的她,居然想起来喊救命了,这一喊把我吓得不轻。虽然是在半夜,又是在楼顶,但是保不齐有住户会听见她的喊叫。所以我一使劲,掰断了她的手指。可能是疼了吧,她就掉下去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下楼去把她的尸体运走,走在路上,看见路边躲着一条狗。我突然想到,如果把狗埋在尸体的上面,肯定就不容易被人发现尸体了。因为我是农民出身,我知道自己家的田地泥土被翻过的话,很有可能会引起警觉。于是我就假装逗狗,那狗也是不怕人,还以为我要给它吃的呢。我趁它不注意,一刀就解决了。然后我背着狗,夹着人,走了挺远的路,到了田地里埋了尸体。”

“好悬啊,差点儿漏了一起命案!”大宝惊呼道,“我们这行风险太大了,万一漏了一起命案,以后发案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做事要仔细嘛。”我说,“不过,和别的高坠案件还是很不一样的,这起案件,疑点重重。我相信,除了我们,哪个法医都不会轻信自杀的结论。”

“这个案子也有非常多的巧合。”林涛说,“正是因为诸多的巧合,才差点儿隐藏了犯罪行为。如果没有那么多巧合,也很难用这种手段杀人。”

“确实。”我点点头,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连轴转的日子里,最稀缺的就是休息时间了。”

然而,我们都没有睡成好觉。大约在晚上十二点的时候,我接到了陈诗羽的电话。她的语气非常着急,说是韩亮出事了,让我们赶紧过去,地点是龙番水产养殖园。

龙番湖的旁边,有个水产养殖园,里面分割成上百个区域,分别承包给各个水产公司,作为养殖水产的基地。这里的承包户不仅做养殖,也做批发和零售。所以,水产养殖园白天就是热热闹闹的市场,大家都爱来这里买水产,因为新鲜便宜。晚上就会非常冷清,毕竟这里离市区尚远。

师父的哥哥,也就是陈诗羽的伯伯,就经营了一家这样的水产公司,并且在水产养殖园里也有自己的地盘。陈诗羽大半夜地出现在她伯伯那里,倒是不奇怪,但是请了两天假的韩亮会出现在那里,确实有些让人不能理解。

我一听说这样,二话不说,从床上跳起来,开着车就往水产养殖园赶。我觉得,林涛肯定比我还先到。因为我不能理解的地方,他肯定更不能理解,而且他会更加在乎这个疑问。

不出所料,在我赶到事发地点的时候,林涛已经到了。除了林涛,还有几名警察和几名医护人员。

陈诗羽坐在一辆警车的后座上,门开着,一名医生在给她的右手进行包扎。林涛站在陈诗羽的旁边,一言不发。

“出什么事了?韩亮呢?”我左右看看,韩亮的大“卡车”停在一个鱼塘旁边,却不见韩亮本人。

“救护车拉走了。”林涛说。

“什么?”我顿时紧张得涨红了脸。

“没事没事,生命体征平稳。”林涛说,“医生说是小羽毛救了他一命。”

“什么情况?”我问。

“我估计这家伙在这儿没干好事。”陈诗羽说,“今天晚上,我伯伯心脏不舒服,又不愿意去医院,我爸就叫我开着车带了我一个医生朋友来给我伯伯看看。医生在给我伯伯吊水,要在旁边盯着,让我回去帮他取一下什么设备。我开车走到这里的时候,突然看到一辆外形奇特的车停在这里,开着车灯,车窗都是闭着的。那车应该是韩亮的车,他的车那么大,那么丑,太显眼了,不然我还注意不到。别说我了,不管是谁,看到这里停个车,都会觉得肯定是在车里干坏事儿呢。”

“你懂得真多。”林涛说。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陈诗羽毫不介意地说,“我想起韩亮之前那事儿,就觉得他太渣了,还狡辩呢,非抓他一个现行不可。”

“这事儿,你一个女孩子,不太合适吧?”我挠了挠头。

“有什么不合适的?”陈诗羽说,“他的行为已经影响到我们勘查组,甚至公安厅的名誉了,如果不让他吃点亏,他一定死性不改的。”

“你这就有点多管闲事了。”林涛说。

“那我不管谁管?”陈诗羽说,“你们男人就知道互相维护,我当时要是打电话让你来管,你会来吗?”

林涛摇了摇头。我挥手让林涛不要打断,听得我都要急死了。

陈诗羽接着说:“于是我一打方向盘,就把车停到了他车的背后,一看牌照,果真是他的。不过也是,如果不是他,谁会买那样的车子。然后我就按喇叭,准备吓唬他一下。可没想到怎么按喇叭都没人下来,车子明明是打着火的,不可能没人啊。我觉得不对劲,就下来往车里看。韩亮一个人躺在驾驶座上,好像是在睡觉。我敲窗户,他也没反应,我就知道出事了。我一急,回到自己车里拿出伸缩警棍打破玻璃,把韩亮拖了出来,当时他已经昏迷了。所以我就赶紧学着你教我们的模样对他进行人工呼吸,过了一会儿他好像就缓了过来。”

“人工呼吸?嘴对嘴的那种?”林涛问。

“不然呢?”陈诗羽瞪了林涛一眼。

林涛正色道:“做得好。”

“然后我就打了110和120,接着又给你们打电话了。”陈诗羽说。

我看了看包扎在陈诗羽手上的纱布,已经浸染了斑驳血迹,估计她伤得也不轻。

“车内正常,初步估计是停车关窗开空调导致的一氧化碳或者二氧化碳中毒。”民警说。

“车子本身会不会有问题啊?这是他新买的车。”我问民警。

“这要去4s店检测一下。”民警说。

“没事,我都存证了,车子上下左右我都拍了一遍。”林涛举了举手中的相机。

我哑然失笑,这个时候现场勘查员的好习惯就显露出来了。

陈诗羽的手包扎好了,我们各自开着自己的车赶去医院探望韩亮。

到达医院的时候,韩亮正躺在病床上吸氧,但此时神志已经完全清楚了。

“感谢陈大侠的救命之恩,再生之恩无以为报,唯有……”韩亮一清醒就开始贫。可能是陈诗羽好几天没理他了,这时候算是找到个话题可以修复关系。

“打住,打住,没人稀罕你。”林涛打断了韩亮,问,“究竟什么情况啊?你为什么半夜去那个水产养殖园?旁边是个黑鱼养殖池,你是要去偷黑鱼吃吗?”

“嘿嘿,个人问题,个人问题。”韩亮尴尬地笑了笑,显然不想回答我们的问题。

“我说吧,我就知道他是去干坏事的。”陈诗羽一脸鄙视,“就知道这个人是死性不改的,算了,算我救错一个人,再见。”

说完,陈诗羽转身离开了病房。

韩亮依旧一脸尴尬,没有搭话。

“在车里开空调睡觉很危险的。”我说,“即便不是车子的问题,汽车尾气被吸进来也有可能造成一氧化碳中毒。睡觉时间长了,开了车内循环,还有可能二氧化碳中毒。”

“会不会是车子的问题啊?”林涛说,“明天要去4s店交涉一下。”

大宝起床比较慢,所以没有赶去现场,而是在路上接到电话就直接来了病房。他说:“你果真是去干坏事的啊?那……那女的去哪儿了?”

“你们怎么都这么看我啊?”韩亮苦笑着说,“不过我现在解释什么都没用了,你们也不信。我说是一个高人让我去那个黑鱼池边守夜,就能转运,所以我就去了,你们信吗?”

“不信。”我说,“第一,你韩亮不是那么迷信的人。第二,你韩亮最近也没什么倒霉的事情需要转运。网络暴力不算倒霉的事情吧?你不会那么在意吧?”

韩亮又是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高人?你还认识什么高人啊?”大宝说,“那你能不能找他帮我算算怎么才能变帅变有钱?哈哈哈,你韩亮真是搞笑。说吧,现在这里都是男人了,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是不是你找的女人是养黑鱼的?”

“什么女人?我是那种人吗?”韩亮苦笑着辩驳。

“行了行了,别难为韩亮了。明天我们一起去4s店吵架去,差点儿出人命呢!”林涛说。他果真是我们之间最心软的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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