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弟你没发现么?”邵勖又指着远处的黄河,说道:“从鸣沙至河滨数千里,黄河水面开阔,水势平稳,其实比司、兖境内还适合水运。将来或可每隔一段置河浦一座,筑城戍守,我算了算,五六座堡寨就够了。或由刺史府负责水运,朝廷专设一使职亦可。父亲以前不是议设代北水运院么?朔州亦可设水运院,遣专人管理。至于造船所需木材朔方郡境内森林密布,大可取之。若舍不得朔方之林材,可至鹑阴境内想办法,我看过,那边数百年的大木比比皆是,漫山遍野。”
鹑阴境内的是后世哈思山。明朝前中期整个河套境内就没什么森林了,沙漠化严重,故多取哈思山大木造王宫或堡寨。
不过此时没这个忧虑。隋末唐初时后套平原(丰州,今巴彦淖尔)森林密布,唐人便在此造船运兵,而在此之前的南北朝,北魏亦取贺兰山、丰州大木造船,从薄骨律镇(灵洲)运粮而下,一船一千五百斛(抵魏晋四千余斛),两船一纲,顺流而下,给沃野镇、武川镇等地提供粮食——河套水运粮食之事,由刁雍主持,盖因其从南朝逃回,熟悉船运,北魏却想不到这一节。
大梁朝其实也是以北人为主。
但因为种种原因,举国上下对船运非常热衷——即便以前不热衷,这么多年下来,也被邵贼“洗脑”得非常热衷了。
邵勖能想到沿黄河水运输粮之事,或许也是受了他爹影响。
邵瑾这会听得连连点头,内心泛起了复杂的情绪。
但他按捺住了或有几分情真意切地说道:“三兄才来一年,便已拿出治理朔州的方略,此大才也。若能留下来帮我,兄弟齐心,何事不成?”
邵勖沉默片刻,然后笑了笑,道:“六弟,总要分别的。”
“那也太远了……”邵瑾下意识说道:“朔州七郡,尽付兄长可也。”
邵勖看了眼弟弟,感觉此刻的他确实有几分真情,心下宽慰,但还是摇了摇头,笑道:“弟若有心,多多看顾下春郎和斗牛就行了。春郎其实是个老实人,一门心思做事,他会成为你的好帮手的。什么不方便办的事,都可以让他来做。斗牛胸无大志,除了货殖、听曲外,他真的什么都不关心。你我……终究要分别的呀。”
邵瑾怔怔地看着兄长。
他其实有点分不清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了,至少在这一刻分不清。或许,也没必要分得太清,就保持着这种微妙的情绪最好不过了。
“三兄、六兄……”元真骑着一匹雄骏的战马冲了过来,在马背上高兴地挥着手。
东宫卫士们下意识想上前拦截,被邵瑾止住了。
元真哼了一声,不满地看了卫士们一眼,仿佛在说我还能对兄长不利?
下马之后,对着二位兄长一一行礼,然后说道:“我方才看到慕容鲜卑的兵马了,总共二千骑,应是从阴山以北的草原上过来的,就停在白道川那。”
“他们是奉诏前来汇合的。”邵瑾拍了拍元真的肩膀,道:“宇文鲜卑也来了千五百骑,这会已至五原。”
慕容鲜卑、宇文鲜卑、扶余、高句丽总共调集了四千五百步骑,皆精挑细选的壮士。
听闻辽东国亦发骑士一千、步卒五百,这会还在路上,大概七月下旬赶到朔州。
接下来两月,朔州诸蕃部会挑选出两千骑,卑移山以西蕃部出兵一千,横山之中的氐羌及白部鲜卑出一千步卒,合计万人。
此万人装具齐全,手底下多多少少有点绝活,非普通士卒可比。最关键的是,即便步卒亦会骑马。
不出意外的话,这一万人会编成一军,移至凉州境内整训,以互相熟悉。
从战术上来说,他们算是偏师,不会和大部队一起走,那么进兵路线其实很好猜测了:北方草原,就是当年拓跋猗迤西征的路线。
黄河岸边又响起了杂乱的马蹄声。
三人齐齐望去,只见赵王府护军牵出来不少马,开始了操练。
练的是骑术。从动作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些人之前不会骑马,而今是从头学起。
这样肯定是练不精的,但目的本来就不是把他们培养成骑兵,只是让他们学会骑马赶路罢了。遇敌之时,自有骑兵上前厮杀,而遇到敌人的堡寨或阵列严整、未可轻犯的步军,就需要他们这些骑马赶路的步卒上前料理了。
“元真,你的王国军呢?”邵勖也上前摸了摸元真的头,笑问道。
“还在凉城放牧呢。”元真有些泄气地说道:“阿爷可能不会让我西征。”
“三兄也不想让你西征。”邵勖说道:“你才十六岁,多陪陪阿爷比什么都重要。”
元真摇头不语,道:“十月我就回洛阳了,或可央求阿爷同意。”
邵勖、邵瑾二人皆笑。
兄弟三人并排走着,夕阳下的剪影显得是那么协调、那么亲密。
而随着仆从军的次第抵达,奏疏也如雪片般飞往洛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