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
到底有多长。
长到能让城池消亡。
长到能让黄土覆骨。
也能让一个人,忘记过往,隐姓埋名,以一个新的身份重新活上一遍。
那时间久到,有时候连他自己也忘记了那些过去,以为那些过往,只是一场不真切的黄粱大梦。
可当有人将那个被埋藏的名字喊出。
那些被他精心遮掩的东西,终究会如逃出地狱的恶鬼一般,从坟墓从爬出,汹涌而来。
那些东西,会如洪峰过境淹没一切,将他又拉回那个不愿被回忆的地狱中!
……
那感觉于蒲子晋而言,就像是再次回到了十二年前的武陵城,被那可怕的阴兽凝望时所生出的恐惧。
褚青霄其实是不愿意相信蒲子晋就是李在山的。
褚青霄看着眼前这张数息却又陌生的脸,神情有些挣扎。
面对那样强大的存在,寻常人的妥协又怎能苛责。
“我所知不多……”蒲子晋有些犹豫。
而宋清清却始终面色如常。
他只是个无力阻止一切,所以沉默旁观的可怜人。
“致使武陵城孤悬南境,数月无援,最终城破人亡。”
蒲子晋颤声言道,带着几分哽咽。
而眼前的男人,对于那场悲剧而言,不是凶手,甚至都不能算是帮凶。
“你若不言,现在便没有活路!”褚青霄言道,他的周身,那可怖的气息再次翻涌。
蒲子晋却并不知道此刻褚青霄心头所想,他只是觉得自己死期已至,他低着头喃喃言道:“这些年,我一直心怀愧疚,时常在夜里辗转,有时候一闭上眼,看见的就是那个血雨纷飞的武陵城。”
“被各种酷刑折磨了足足数个月,要求我在他们准备好的供词上签字画押……”
与自家父亲关系极好,对自己也颇为照顾。
目光残忍、凶厉又冰冷。
“可就算那样,又能如何?”
此刻他的性命,全在身前之人的手中。
褚青霄寒声说道:“我要他们的名单!”
蒲子晋一愣,回过神来的他,长舒一口气。
“但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只是,她觉得将一切怒火宣泄在蒲子晋这样的人身上,却多少有些不妥……
褚青霄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在沉默数息后问道:“那那些于后从武陵城逃出来的人呢?”
褚青霄看着他,夜色虽暗。但或许是神血的缘故,他的视线却丝毫不受影响。
你没办法要求每个人都悍不畏死,更没有办法要求每个人都可以为了根本无法抵达的目标而牺牲自己。
褚青霄的眉目阴沉,他的手中一柄断剑伸出,抵住了蒲子晋的咽喉:“所以你就苟且偷生,将救你于水火的西洲剑甲污蔑为乱国的叛徒!”
变得狼狈且不能自已。
他能说的话,已经说尽。
楚昭昭见状长舒了一口气。
但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被湮灭,随之涌上心头是难以遏制的怒火。
而随着那过往的秘密被一语道破,蒲子晋的身子一颤,未有应话。
“又为何你明知真相,却能缄默不语?”
她有些害怕褚青霄就这样将手中的剑落下。
身前之人亦在落笔之后取走了那宣纸。
“这么多年来,只要我一闭上眼,看见的就是那些武陵城的冤魂!”
“在他们眼里,你是个完美的父亲与丈夫!!他们当然与此事无关……”褚青霄也站起了身子,他这样说着,迈步缓缓走向蒲子晋。
许久,前方再无半点响动,当他再次鼓起勇气抬起头,却见前方黑暗一片,已无人影。
蒲子晋的脸色开始发白,拿着笔的手颤抖得厉害,他赶忙用另一只手将之握住。
但言辞闪烁始终不愿提及重点。
他下意识的想要逃避这个问题,可对方那阴冷的目光,让他收敛了这样的心思。
一旁的楚昭昭与宋清清却都将目光落在了褚青霄的身上。
她有些心疼,她也能够理解。
这三人能不知不觉的出现在他的书房中,身手定然不凡。
一旁的楚昭昭看着怒火中烧的少年,看着他双眸中近乎狰狞的火焰。
他身子的颤抖愈发的明显。
褚青霄眉头一皱,寒声道:“贵胄??哪个贵胄!?”
“所以我努力让自己做个好官,不是因为我是什么好人,只是因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我觉得自己身上的罪孽减轻些许。”
“但……”
而在那样彻骨的仇恨之下,他确实能做出任何可怕的事情来。
宋清清却只是挑了挑眉头,意味深长的看了褚青霄一眼,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的蒲子晋,情绪顿时有些失控,他站起了身子,高身言道:“这事和他们无关!”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足够的体面,可声线中包裹的颤音,还是让他此刻内心的惶恐,昭然若揭。
“加上最后,州牧派人允以我活路,让我可以改名换姓,以现在的身份活下去。我……我……”
他仿佛被人抽走了浑身气力一般,脑袋垂了下来,在一段死一般的静默之后,他终于言道“是罗夏!白陀县县令罗夏。”
“当年我随十二位剑甲一同出城,十二位剑甲冲杀途中死伤过半,而白陀城是当时距离武陵城最近,并且有军队驻扎之地,我赶到白陀城时,随行的剑甲只有五人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