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骁远看向夏云扬,似乎想说些什么,碍于有外人在,又咽了下去。
他们上了车,顾骁远才道:“何遇送你六条人命,到底想要你给他什么?”
“他没有跟我索要回礼,我也不可能拿人命作为回礼送给他。”夏云扬察觉到顾骁远的情绪波动,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而且比起他送的人肉碎块,我更喜欢你送的粉碎性骨折。”
顾骁远握住他的手,认认真真地道:“答应我,不管他跟你说什么,你都一定要告诉我。”
这是顾骁远第二次提起这件事,他对于夏云扬总是独自硬抗的行事作风实在是心有余悸。
夏云扬微顿,回握住他的手,“放心吧,何遇是死刑预定的教唆杀人犯,但凡不合理的要求,我都会把冯局搬出来拒绝的。就算现在不能拒绝,也是因为需要利用到他手里的资源,等我确认了他背叛何盛天的理由,就会想办法把主权夺过来。刑警跟犯人,永远都不可能是一条线上的人。我们为正义,他们为利益,短期的合作关系,也不过是在各取所需,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顾骁远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你跟何遇不是一类人,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嗯。”夏云扬莞尔道,“我记住了。”
他们回到市局,没有进入刑侦大队,而是直接去了顶楼的局长办公室。
夏云扬把昨晚见到何遇的事情,连带今早的案子都告诉了冯为民。
汇报结束后,他说:“我的想法是,趁热打铁,去找何遇,问清楚他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冯为民抱着他心爱的保温杯,“既然何遇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你,你觉得我还会让你插手这件事吗?”
夏云扬反问道:“如果跳过我去联系何遇,您觉得何遇还会跟高中队说出实情吗?”
冯为民噎住。
“何遇急于解决何盛天,可能是因为他自身的问题,更大的可能是因为何盛天最近有什么大动作,不然他也不会主动提出要跟我合作。”夏云扬说,“何盛天是在市内活跃了二十余年的毒枭,老奸巨猾,我们能够抓住他的机会少之又少,如果错过这次,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到时候就算知道他在哪里,他的实力会不会变得更加强大、影响会不会变得更加恶劣,我们都无法确定。”
冯为民说:“按照规定,缉毒警遇害,毒枭未被抓捕,其子女——”
“我只有一个人。”夏云扬在顾骁远生气之前,补充道:“当然现在还多了个小男朋友。但是撇开子女的问题不说,我是个警察,即使是作最坏的牺牲打算,跟鬼州市千千万万的家庭比起来,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冯为民皱眉,“你——”
“何遇想要拉我下水,但我也不是吃素的。”夏云扬说,“冯局,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能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您的悉心栽培,就算您对我没有信心,难道您对自己也没有信心吗?”
冯为民嘟囔道:“我对你的信心比对我自己的还多。”
夏云扬顺势道:“那就更没有理由拒绝我的参与了。”
冯为民看着他,半晌过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早知道会把你给养成一只小狐狸,我是怎么也不会把你放进刑侦的。”
夏云扬笑道:“真正的狐狸并不会因为环境的改变而转变习性,放在什么位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被放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谁。”
冯为民磨着牙道:“你那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就没个停歇的时候,现在更是了不起,连我都开始算计了。你才接触缉毒案多久,就敢深入虎穴,你能确保自己的安危吗?”
夏云扬说:“未知的信息太多,我也无法确保,但我能够承诺,我会竭尽所能保护好自己的。”
冯为民说不听夏云扬,就去指责顾骁远,“你这个小男朋友是怎么当的?我让你去狩心酒吧是为了帮助你们同心协力对抗我的吗?”
顾骁远置若罔闻,只问夏云扬:“你的计划里有我吗?”
夏云扬笑道:“没有你的话,我要怎么提高自己的胜算?”
顾骁远对冯为民道:“那我没有意见。”
冯为民气得鼓眼,好半天,只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再三嘱咐夏云扬千万要注意安全,就半是感慨半是担忧地同意了他的计划。
他们一出局长办公室,黄文添那边就来了电话。
“夏队,您让我调查的那六个人,确实全部失踪了。”黄文添说,“而且失踪的时间点全在昨天。”
夏云扬问:“他们的父母都联系上了吗?”
“联系上了。”黄文添说,“我提取了dna样本送去比对,确认了遇害的人就是他们儿子,不过我还发现了一个很凑巧的点。”
夏云扬道:“被害人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朋友,而且都就读过太阳中学,是吗?”
黄文添顿了顿,“……您怎么知道?”
夏云扬开玩笑道:“可能是因为我在你的手机里安装了监听器吧。”
直到通话结束,黄文添都很怀疑夏云扬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顾骁远问:“我们先把资料看了,再去找何遇?”
夏云扬点头,“对。”
他们径直进入了夏云扬的办公室里。
俞宝儿调查的那份档案就放在夏云扬的桌上,夏云扬翻开一看,确实不多,一页纸都写不完,还得弄个文件夹才能确保它不被风给吹走。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两个人是同时阅读的内容。
资料上显示,何遇出生于1994年,今年三十二岁,整个教育经历别说是中小学,就连幼儿园都没有上过。
“是不是漏掉了什么?”顾骁远说,“九年义务教育不是强制实施的吗?”
“是强制实施的。”夏云扬说,“但总有一些父母和子女躲躲藏藏,避开了自己应该履行的责任——更何况何遇在十四岁之前都是个黑户,连最基本的身份证都没有。”
顾骁远确实没有想到还有这种情况,他在这个职位上了解得越多,就越是觉得这个世界上真是无奇不有。
他们继续看下去,得知何遇的母亲叫邱如雨,是一名失足妇女,由于长期没有进行保护措施,毫不意外地感染了性传播疾病,光是招揽不知情的客人去供养何遇都成了问题,更别提操心何遇读书的事情了,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毒品,在何遇十四岁那年,便死于吸毒过量,孤苦无依的何遇也被他的亲生父亲何盛天给带走了。
顾骁远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感染了还在做这一行,她是想要害死多少人?”
“对于当时穷困潦倒的她来说,别人的死亡与她无关,她只知道要是不这么做的话,她就会很快饿死,连带着何遇一起。”夏云扬一如既往的平静,“虽然故意传播传染病属于危害公共安全的行为,是要被抓来判刑的,但她人已经去世了,再纠结这件事的意义不大,所以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她死亡的时间。”
顾骁远也知道这个道理,低头凑了过来,“什么时——”
他的话一停,因为他在资料上看到了一串刻骨铭心的日期。
——2008年12月12日。
何遇的母亲,跟夏云扬的父母是在同一天死亡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