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盛苍云走近了才发现礼堂都换上了新灯，门虚掩着，里面幽深一片。

他看着站在身边的梁青时，问：“我听餐厅的老板说这个礼堂废弃很多年了，那里面还有灯吗？”

外面的风吹来有些凉，已经五月份了，再凉也没到冷的地步，月亮纸灯高悬天上，地上的星星灯照亮沿途的路。

梁青时：“你推开看看？”

这扇门看着就很有年代感。

盛苍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摸了个满手铁锈，现在门把上有一条银色的绸带，他刚伸出手，梁青时就伸手和他一起推开了门。

里面的灯由近及远亮起。

老旧的村礼堂陈设都有种世纪末的感觉，废弃的圆桌的被拆掉摆在一边。地上的红毯倒都是新的，星星灯和月亮纸灯挂在横梁上，木质的台上也铺着红毯，横幅的字都精心设计过，写着重游人间。

盛苍云辨认了好一会，看向梁青时：“是不是太正式了？”

他想：梁青时分明是喜欢我。

盛苍云脑子晕乎乎的，伸手抓住了梁青时的手：“哥不是在等我吗？”

大多数人的好感，也仅仅是因为他这张脸，而不是他这个人。

梁青时摇头，牵着盛苍云往台上走。

他往梁青时那边靠了靠，依赖得特别明显。

盛苍云声音带着困顿，脸也还泛着粉。室内的灯只剩下木质结构的礼堂顶上掉下来的线灯，周围好像都特别空旷。

当时容谣就知道盛苍云喜欢梁青时，但他不知道梁青时对盛苍云到底什么感觉。

被主演嘲笑大四十的导演给盛苍云倒了一杯温水，盛苍云也乖乖喝了。

十七岁的盛苍云还有种棱角未明的感觉，喝酒喝多了眼睛也很难聚焦，眼下的痣好像更红了。

不让喝他偏要喝，和容谣互相倒酒，最后喝晕在酒桌。

捧摔碎了换成了节目组道具的仿真银莲。

他的声音很是清润，含着笑意更让盛苍云耳朵嗡嗡，少年人啊了一声，似乎还没转过来，“那我怎么办？”

梁青时：“早就回去了。”

导演总有个心眼落在盛苍云身上，路过的时候还要提醒盛苍云不要喝太多酒。

台上的庆祝《银莲》顺利杀青红底白字横幅还没撤下，篮依次排列在两边，只是礼堂两边的窗户已经不透光了。

盛苍云穿着白色圆领t恤，明明梁青时给他买了不少衣服了，他还是喜欢穿那些便宜的，t恤上的图案看上去都古里古怪。

梁青时见过他的狼狈和恶劣，却仍然温柔。

梁青时：“你只能一个人待在这里了。”

盛苍云经常听到工作人员对梁青时的夸奖。

男主角猛地坐起，身边一声轻笑，他才看到坐在自己左边的梁青时。

整个杀青宴其乐融融，气氛不要太好，化妆组的容谣和盛苍云坐在一起，看着席间和人敬酒的梁青时。

小孩嗷嗷大哭，惹得青年导演也看了过来。

盛苍云刚要去揉眼睛，梁青时阻止了他，“不要揉。”

“醒了？”

盛苍云一只手撑着脸抱怨，和梁青时絮叨菜没什么味道，又说想吃蛤蜊，又说螃蟹好难剥啊，都是容谣给我的。

后面多半伴随着「也不知道梁导是不是单身」或者是「他看上去不像是会喜欢男人的啊」之类的问题。

偶尔盛苍云去开他的杯子，发现里面什么枸杞人参就会嘲笑他：“哥你比我大四十岁吧。”

梁青时：“喝了多少，这么晕？”

就算工作进度因为某些环节拖慢了，也看不到他生气。

也天生分得清喜欢的类型，比如容谣对他的好感纯粹是朋友。

盛苍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他醒过来的时候桌上的酒菜都撤了，全场只剩下他这里一张圆桌。

或许是天彻底黑了。

然后被导演捏了捏脸，让助理把主角带走，别打扰这边开会。

当时也是夏天，梁青时拍戏也没对自己的讲究，不过他也从来和邋遢不沾边，工作再忙碌也给人观感整洁。

圈子里导演和主演有点暧昧很正常，容谣年纪不大但跑过不少剧组，总是叮嘱盛苍云不要太感情用事。

但这种话盛苍云也不会当面讲，他对喜欢和厌恶的感知很强烈。

“他们呢？”

梁青时给他倒了一杯水，这个行业熬夜是常态，梁青时也不怎么爱喝饮料，大部分时间都是喝茶或者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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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在羊角山的杀青宴坐满了整个礼堂，剧组员工大部分都在，盛苍云抱着捧去合照，梁青时站在一边和出品人说话。还是幼崽的丁鸣雀抱着盛苍云的大腿不肯离开，最后被男主角抱起来，可惜捧太重，掉在地上，摔出了一地瓣。

可惜容貌过于出挑的主演很是执拗，那时候还有点叛逆，或许也可以理解为恃宠而骄。

“没容谣喝得多，我和他玩剪刀石头布……他好狡猾。”

梁青时很爱听他抱怨，很容易拉进独特的氛围，亲密得足够年长的那个人神魂颠倒。

明知道盛苍云对自己的感情也有感激，梁青时努力着不混淆，仍然会被对方凝望的时候失神。

但少年人敏锐无比，说哥你又看我看呆了，看来我真的很漂亮。

哪有人这么自夸的。

盛苍云就说：我从小都好看，要是眼睛是正常的，肯定更好看的。

实际上他眼神不好就已经足够惊艳了，这点像是白玉的瑕疵，只会让人在在意里沉沦。

外面天黑了，盛苍云问：“那我们怎么回去？”

他发现桌上还有没拿走的收音机，是拍戏那会的道具，角色很爱听磁带，磁带的内容都是梁青时让人专门录的。

梁青时：“走吧？”

盛苍云却点开了磁带，他摁了播放，里面传出的是很久以前的女声，唱着月亮代表我的心。

少年人闭了闭眼，说：“我妈很喜欢这首歌。”

他很少和梁青时提起母亲。

这一年他的父亲还在医院，盛苍云进组之前见过梁家父母，也见过梁青时的哥哥。

这是很好的一家人，但他也听到这些人的对梁青时的顾虑。

无非是对方要如何承担盛苍云和他累赘的父亲。

梁家不差钱，对方父母担心的是儿子不同寻常的冲动是否还包含别的含义。

盛苍云没听完，他想：那当然了。

但他也很清楚，梁青时本性善良，就算他不喜欢，对一个人的好也足够让人心动。

其他人十六岁的喜欢是懵懂冲动。

盛苍云却私自许诺了一辈子，从生到死，意义重大的那种。

他想：我谁都不要，我只要梁青时。

磁带转啊转，盛苍云闭着眼说：“妈妈虽然是音乐老师，但跳舞也很好看的。”

“我学会这首歌以后，她让我弹琴，她在一边跳舞。”

“她说我长大了也可以带喜欢的女孩跳。”

礼堂的顶上有一块天窗，夏夜繁星闪烁，风吹来都带着青草的味道，他看向眼前气质温润的青年，说：“我就没喜欢过女孩。”

梁青时嗯了一声，他笑着说：“我也是。”

有些话应该宣之于口，但在柔婉的曲调下都成了眼神对视的悠长。

梁青时拉起盛苍云，“那小苍能教我跳吗？”

盛苍云猝不及防被拉起，却也顺势抱住了梁青时的腰，他都不太想松开，嗯了一声。

他们跳了好几首歌的时间，也不仅仅是月亮代表我的心，也有山茶和但愿人长久。

其实盛苍云就没学会跳舞，反而是梁青时带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