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办公室处理了一些文件,随即前往福斯滕霍夫酒店。
在咖啡厅就座,点了杯咖啡,问侍应要了今天的《法兰克福汇报》,拿出拉鲁斯的双语袖珍版,借着字典的帮助阅读报纸。
略有一点吃力地看了头条新闻,一个男人未经邀请坐到了她的对面。
孙树莹抬头望向男人的脸,男人立马说:“我是扎西。”
扎西,一条藏獒的名字,今年3月纽约广场酒店犬舍展上,它被原主人卖给了现主人,为原主人创造了2.5万美元的收入,是有史以来成交价最贵的一条狗。
扎西,真名程志华,1947年保密局电讯班第5期毕业,1949年3月以《中央社》驻欧记者身份抵巴黎。
1948年末至1949年初,保密局为转移资产、建立海外情报站,派出40名高级学员赴巴黎、罗马、里斯本三地潜伏,任务代号“昆仑”。
1949年1月,老蒋下野,李宗仁上台,第一记杀威棒敲在曾策划暗杀他的保密局头上,在1946年已经缩编至1.2万人的基础上,再次进行缩编,只批给保密局75个编制名额,即国府只给75个人发工资。
这一下要命了,昆仑人身在海外开销巨大,老家却玩断供,身份也给搞没了,在观望了一段时间后,不少人默认自己不再是保密局特工,纷纷自谋出路。
有的申请联合国难民身份,有的加入当地外籍军团或保安公司,有的被cia吸收,改换身份后迁往美国,也有程志华纠集了几个人继续吃情报饭,左手买情报,右手加价出手,从中赚点差价。
几个黄种人在白人为主的欧洲情报市场找饭辙,可想而知很难融入,收入不会太高,正当几人准备散伙各找出路时,有人找到程志华,用高薪吸收了所有人,并组建一支独立运营的情报队伍——专利狗。
孙树莹放下报纸,端起咖啡杯,头微微往下低,用咖啡杯挡住嘴,“我需要一份卡尔蔡司耶拿的技术人员名单,姓名、擅长领域、家庭成员状况。”
程志华从口袋里掏出烟,手指夹了一支往嘴边送,即将沾到嘴唇时,止住说:“鬣狗队没有进入东德的渠道。”
“312154,打这个电话,就说是殷小姐介绍的。”
“明白。”程志华点上烟,吸了一口,拿烟的手指了指报纸,“小姐可以把报纸借我吗?”
“我还没看完。”
“等小姐看完了借给我。”
“可以。”
“不多打搅。”
程志华起身离开,回到自己的桌子。
孙树莹呷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接着安静地看报,但她的心里却不平静,她一直没有猜到冼耀文上次下达命令的用意。
鹦鹉在纽约注册一家子公司“photolithography”,然后想办法从卡尔蔡司耶拿吸收技术人员。
photolithography的意思是影印石版术,古老的技术,将石版画和摄影术结合起来的一种印刷方法——先用照相底片将图像曝光到涂有感光胶的石版上形成潜影+蚀刻图案+着墨印刷。
似乎p·l要进军印刷行业,但怎么又和镜头扯上关系?
孙树莹没猜错,冼耀文的确要布局印刷行业,只不过他仅对其中一个细分领域感兴趣,就是研发印刷电路板的机器,他给这种机器起了个很奇技淫巧的名字——光刻机。
新加坡。
武吉知马保护区深处,专利狗的武装力量鱼头队正在进行超负重武装越野。
队长开鱼,男队员鱼眼、鱼唇、鱼肚、鱼鳍、鱼尾,以及唯一一名女队员不上桌,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一个防水措施一级棒的大包,包里装着25公斤的文件纸,左腰或右腰挂着一个更小的包,包里装着7公斤文件纸。
除此,每个人按照自己的习惯偏好,除前胸之外,在身上某几处加挂着弹药、手雷、口粮等不可或缺的物资,每个人的负重不低于50公斤。
他们的武装越野不仅仅是负重跑步,还要射击随时会跳出来的靶子,躲避随时会出现的猎狗追击,以及训练“放弃”肌肉记忆。
50公斤的负重不是开玩笑,没有几个人的身体能吃得消跑长途,当路程超过了个人的极限,就要开始减负,32公斤文件纸之外,先遗弃什么,后遗弃什么,要按照不同情况区别应对。
情况归纳一下只有几种,同种类的应对方式大同小异,非常有必要形成肌肉记忆,以达到下意识反应的效果,增强安全带回文件纸的可能性。
从职能上来说,鱼头队是一支反卡与快卡突击队,如果有十恶不赦的企业或个人仗着专利技术卡鹦鹉的脖子,鱼头队要通过窃取技术资料、暗杀等手段进行解卡;如果有冥顽不灵的企业或个人不乖乖给鹦鹉卡脖子,鱼头队要出面以讲道理的方式进行劝服。
消灭了几个靶子后,开鱼的脚步不停,手伸到后腰摘下水壶,旋开送到嘴边微微呡了一口水,在嘴里含了一会儿,头一仰,水从嘴角流出,沿着下巴、脖子流入领口,随即又含了一口水,三秒钟后缓缓咽下。
水壶挂回,他回头目光从队员们的脸上扫过。
“累不累?”
“lu pkm*k!(马来语夹闽南借词,向对方母亲致以最真诚的问候)”
“kampret!(王八蛋,爪哇方言)”
“klootzak!(混蛋,荷兰语)”
“son of bitch!”
队员们对开鱼的关心很受用,纷纷回敬。
开鱼对队员们的回敬很欣慰,他在脸颊上揪出笑容,“不上桌,唱首歌。”
“no, sir!”
“this is order.”
“起来,可爱的鱼头,起来为金钱战斗。要消灭卡脖子的强盗,消灭……”
不上桌没辙,只能起了个头,其他队员立马跟上,“消灭不给卡的无赖。我们和迷人的金钱,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进行脖子的战争,为了脖子而战!”
借了《神圣的战争》的曲,重新填词的《鱼头队之歌》在森林中飘荡。
当歌声渐止,开鱼大声呐喊:“鱼头所指。”
“两枪胸口,一枪头。”
“鱼头队。”
“fuck you, confucius!”队员们心有灵犀地改了原本的词。
“他妈的。”开鱼无奈笑骂。
他祖籍曲阜,姓孔名庆元,却与孔子仅能扯上半毛钱关系,他祖上其实是姓蒲家奴的女真人,因功被赐姓孔。
但当有人对“孔氏”出言不逊,他又会生出无名业火,毕竟从元到清,再到小鬼子,他的家族能得以保全,多亏了孔家人膝盖软。
……
冼耀文沉吟片刻,说:“或许讲一讲暹罗的规矩。”
“暹罗人的规矩?”水仙嘴里咀嚼几下,说:“老爷,班克曼眼下要做华人生意,和暹罗人交好只能期待长远,解决不了眼下的问题,我们刚进入曼谷,比不过人家几十年的人脉交情。”
“暹罗有泰共,正在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也在城市里保持地下电台和学运小组渗透曼谷高校、工会。学运小组的成员多为学生,有文化却脑子发烫,稍加引导就能挑起他们的民族主义。”
水仙瞠目结舌道:“打倒华人资本家吗?”
冼耀文轻轻颔首,“要做到不会太难,非我族类在暹罗照样行得通,但容易在暹罗人心里埋下仇视华人的种子,将来可能事态扩大化,波及太多人。算了,损招还是别用。”
“老爷你做事都是谋定而后动,曼谷门店该怎么开展业务你一定想好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冼耀文轻笑一声,“我的确已经有想法,但情况有了点变化,我需要再斟酌斟酌,你也考虑考虑,我们晚上或明早再聊这个事。”
“现在不聊了?”
“先不聊,早上我回欧思礼路收了份传真,等下出去办点其他事,不能和你共进午餐。”
水仙莞尔一笑,“我中午没空,和客人约好在皇后酒楼吃饭。”
“那正好。”冼耀文拥住水仙的臂膀,“下午我去密驼路办公室找你。”
“嗯。”(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