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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4章 鸳帐传兵邸

荣国府,东路院,宝玉院。

主屋內陈设华丽,帷幔锦绣俏艷,拨步床掛翠色虫鸟纹床帐。

床榻前摆牡丹富贵镶蓝青铜熏笼,炭火上放了红逍香片,芳香浓郁,甜润软糜,闻之欲醉。

拔步床上帐幔半遮,两个人影衣衫不整,搂抱翻滚,雪肌半掩,不时发出嬉笑喘息。

小丫鬟春燕端著铜盆,走到房门口正要敲门,听到里头异样动静,马上停下动作。

问道:“袭人姐姐,热水已备好了,是不是现在就用?”

里面传来袭人的声音,似乎气息有些不稳,说道:“现在还不急用,你待会再送来吧。”

春燕听了撅著小嘴,这一铜盆热水可不轻,竟然白跑了一趟,但也不敢多嘴,只能端著铜盆离开。

房內拨步床上,宝玉正有些起劲,突然被碰到脸颊,哎呦一声,不住呼疼,不由自主停下纠缠。

袭人身子轻轻一顶,把宝玉从身上推开,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气。

没来由混身无力,二爷自从女人入房,就在彩霞身上行过一回。

其余都是银样鑞枪头,里外皆是虚龙假凤,偏他乐此不疲,一辈子这么折腾,到哪天是个头。

————

袭人听到宝玉喊痛,忍不住有些心疼,这大概多年已成习惯,几乎成了下意识反应。

她见宝玉左颊依旧淤青,五道指痕十分清晰,皱眉说道:“都快两天时间,怎么还没消了淤青。

老爷下手也太狠心了,下这么重的手,打坏了二爷,可怎么得了。”

宝玉见袭人神情柔媚,对自己关切备至,心中不禁一阵受用。

虽然全军出击,斗志昂扬,终究无法直捣黄龙,但也从袭人身上占够便宜,多少生出许多温柔。

认真说道:“姐姐不需难过,我的性情姐姐也清楚,並不愿人云亦云,总要保住自己一番见识。”

袭人趁势穿上衣服,稍许遮去些春光,听宝玉又是这腔调,没来由心头无力,胸口一阵烦闷。

说道:“二爷,我们这些人,一辈子跟定你,二爷能顺当得意,便是我们一辈子福气。

二爷要念著我们这些人,知我们的一片心,便听我几句劝,保管以后少些閒气,心里岂不自在。”

宝玉听袭人说的诚心,方才恩爱廝磨,春情尚还火热,一把拉著袭人的手。

满脸笑容,甜言蜜语:“只要是姐姐说的话,不管是十句,还是一百句,我必定都听。”

————

袭人微笑说道:“哪里这么多句,只需听我几句话,二爷但凡能改了,必定过得顺当受用。

这第一桩,如今家里情形不同以往,二爷在人前人后,再不要说读书人禄蠹之类的话。

过了十五之后,二爷就要入国子监读书,更不能说国子监禄蠹之言,省的再闹出事情。

我知二爷心中自有见识,但二爷也该自己思虑,这见识老爷和旁人不喜,二爷便要谨慎。

自己有见识是好事,不如就存在心中,何必一定要说出口,惹得老爷和旁人生气,於二爷也没好处。

二爷从小便是聪明灵慧之人,必定懂我说的意思,这项顶顶要紧,我听我的总没错的。”

宝玉原本满怀柔情,听了袭人苦口婆心,心中情趣顿时削去一半。

但也知道袭人是一片真心,虽然太没见识。

口中敷衍说道:“我答应姐姐就是,不再管旁人炙热功名,我只管自己心中清白,以后少说便是。”

————

袭人听了鬆了口气,说道:“这第二桩,二爷去国子监读书,那是老爷心中一等大事。

二爷千万不要因读书之事,牵扯到家中孝道,这话头太过嚇人,很容易被人抓到话柄。

老爷会这么生气,也是因这个缘故,老爷虽然严厉,其实心里也向著二爷。

二爷你这样仔细想想,二爷去国子监读书,不得常在老太太膝下尽孝,其实这也是常情。

如同三爷出征作战,一去不知多少月数,不也无法给老太太尽孝,不独二爷一个人这样。

家中自有老爷太太,还有各位姑娘们,他们孝顺老太太,便是尽了晚辈孝道,这也是足够的。

二爷和三爷因各自读书为官,一时不得尽心,这也是情有可原,二爷可別再特地去说。

那些黑了心的听了去,不说二爷不愿读书,这才隨意找孝道由头。

还会歪派二爷別有用心,这话是讥讽三爷只会做官,不懂得家门孝道之礼,这可就惹出大是非。”

————

宝玉听了越发膈应,自己读什么劳什子书,老太太可从不稀罕读书。

自己不在老太太跟前尽孝,老太太又怎知自己好处,如今自己搬去东路院,岂不愈发和老太太生分。

比起这一桩要紧之事,国子监那些禄蠹之事,又有什么打紧的。

只是这番心思,即便面对袭人,他也不好说出口。

嘆道:“我这一番见识,旁人终究不懂的,既旁人都不爱听,我也懒得再说。

因此耽搁孝道,那也怪不得我了。”

袭人听了心中不適,但总算宝玉答应自己,也就先混过去再说,以后再作道理。

继续说道:“我知二爷不喜仕途经济,不爱圣贤腐朽之论。

但世人却都是喜欢,二爷要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嘴上不能宣之於口,大家脸面上才都过得去,二爷即便不喜读书,也请二爷装个喜欢的样子。

不说远的地方,就说这东路院里头,便有了极好的例子。

这些日子我都有留意,环哥儿得了三姑娘提点,他也明白了这道理。

以往他比二爷还不喜读书,如今整日装作手不释卷。

来往丫鬟婆子经过,说他每日躲在房中,一味摇头晃脑,念念有词,之乎者也,模样可装得极像。

赵姨娘因此事颇得意,必没少给老爷吹枕头风,如今老爷愈发器重环三爷,常去他房里看他读书。

此事二爷可要警醒,也该学环三爷的聪明,在老爷跟前装个模样,父子两个更和睦些。

这世上事都是滴水穿石,要是二爷依旧这样,家里长久都是走偏,老爷心中怕只有环三爷。

要是外头传出话头,环哥儿区区一个庶子,比二爷正经嫡子受器重,二爷岂不是脸上无光?”

————

宝玉耐著性子听袭人嘮叨,前面那些话勉强算是答应,唯独听到最后一桩,便再也忍耐不住。

负气说道:“姐姐这话说的不对,我是个清白之人,最恨世人沽名钓誉,事事虚情假意。

环儿原本也算有些本真,如今竟然也被玷污蒙蔽,为了向老爷邀宠,竟然假意装成用功读书。

圣贤之言论,虽有迂腐之处,但也容不得旁人这般践踏。

环儿行此无耻之事,实在太过让人齿冷,我是绝对不屑为之。

即便行动不如老爷心意,也是我在世上的命数,即便因这些人死了,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

袭人见宝玉故態復萌,又去说那些无用之话,心中不禁有些泄气。

她也不奢望自己一番言语,就能让宝玉一夕幡然醒悟。

总算自己说了三桩,他也已答应了两桩,自己也不算白费吐沫。

以后再拿话压派劝诫,日久天长,总有好处。

她又说道:“二爷答应两桩也行,多少也能糊弄过去,只还有一件事情,二爷还需多些留意。

如今家里人多嘴杂,二爷又刚搬到东路院,眼看马上就要成亲,千万不可再惹话头。

后日便是正月十五,虽因三爷出征之事,家里少了宴席唱戏,但总归还是会走亲戚。

到时桂夏家太太和新奶奶,也会上门给老太太见礼。

但凡这等宾客云集,二爷更要多看少说,言谈愈发小心谨慎,千万別再惹出什么紕漏。

如今蒙古人闹得厉害,外头都在传言,再过几日便九门封闭,以防难民继续进来,城中会闹出事端。

眼下三爷出征对战蒙古,这事可是眾人都盯著,二爷当著旁人跟前,千万別拿这事议论。

许多事情只要不说,那就不会生出对错,二爷可要记清楚了。”

宝玉听袭人絮絮叨叨,竟然嘮叨起来不停,方才两人亲热廝混,生出的糜乱之意,被弄得烟消云散。

他心中十分不快,胡乱应付袭人几句,自己钻入被窝装睡,省的袭人聒噪不停。

————

神京东郊,南向二十里处,瓦武镇。

月色映照下的小镇,弥散著浓重血腥味,无差別的屠杀,充斥小镇街巷每一个角落。

垂死的抵抗,卑微的哀求,全都无济於事,並且毫无差別,顷刻就被铁蹄弯刀碾得粉碎。

屠杀者和受难者就像两个物种,意志和情感无法对等,怜悯和同情一文不值,毁灭和践踏理所应当。

镇北一处高地上,数百铁骑亲卫眾星拱月,將一位年轻將领环绕其中。

这名將领二十多岁年纪,一身甲冑,头顶铁魁,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一副驍勇强悍之气。

这人正是安达汗次子蛮海,他奉安达汗密令,带两万蒙古精骑,沿云脂山西麓密林小道,隱蔽行军。

因途中发现数支北调周军,为不泄露行踪,只能掩蔽绕行,比原定三日之限,超过半日才到瓦武镇。

他冷眼俯视镇中的血腥屠杀,目光之中毫无怜悯,如同再平常不过之事。

说道:“镇子四周务必封堵严密,鸡犬不留,不能放走一个活口。

父汗锦囊密令之中,曾经特意嘱咐,神京城內送出秘报,镇上农户贩卖粮米,与神京城往来密切。

但凡逃出一个活口,只要一夜时间,我军消息便会泄露,父汗奇袭扰敌之策,便会全然落空!”

副將说道:“二王子放心,镇子围了两层,周边三里布置斥候巡弋,连一只鸟雀都飞不出去。”

蛮海从亲卫手中拿过舆图,就著天上皎洁月光,仔细看过几眼。

又从怀中拿出锦囊,仔细校对其中密令。

说道:“距此十二里范围內,还有两处大周村镇,据神京报送密信,人口稍逊於瓦武镇。

两处村镇虽距此有些距离,但与瓦武镇往来密切。

等到天亮以后,只要有人口走动,消息很容易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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