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2章 机缘何在
刘子瑜眨了眨眼睛。
在黑暗中久了,他逐渐能辨认出一点轮廓。
知道祝筠已经入定。
仿佛坠入另一重世界。
他心头像是有无数小爪子在抓挠。
她真的成功去往龙虎山了吗?
她看到了什么?
就在他祈盼之际,忽然感到缠绕在身上的发丝渐渐松开。
将屋子牢牢包裹成粽子的发丝也一根根退开,外头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剥落的窗棂透入屋内,光明重现。
刘子瑜惊喜不已。
他终于可以活动了!
在纠结到底是应该逃跑,还是应该去夺下祝筠手里的令牌顺便将她掐死之时——
祝筠骤然睁开眼。
眼白被暴突的毛细血管染得通红,像是两个即将爆裂的血泡。
她死死盯着刘子瑜。
嘴唇颤抖,喉咙里挤出低低的呢喃:
“骗……子……错了错了错了错了!”
刘子瑜被这眼神盯得头皮发麻:
“什、什么?怎么错了?”
祝筠的嘴角微微张开,舌尖抖动:
“恐怖……大……恐怖……”
话音未落,一股腥热喷涌而出。
刘子瑜离得太近,被喷得满头满身。
睁开眼睛,都是鲜红的颜色,中间似乎掺杂了不少黑色蠕动的发丝,还有碎碎的肉块。
紧接着,一种奇怪的声响响起。
从祝筠的肉体内部,仿佛是某种爆裂崩解前的低鸣。
祝筠的脸在下一瞬间塌陷、炸裂。
皮肉与筋膜像被看不见的手从内里拧碎,化作无数块血肉与白色浆液,扑面而来。
刘子瑜彻底愣住了。
祝筠那半张被发丝包裹着的脸还保留着,那唯一残存的眼球还在转动,瞳孔放得极大,超乎人类极限。
似乎在看他,又似乎在看某个更深更远的方向。
里面仿佛写满了恨意。
还有更深的恐惧。
刘子瑜几乎崩溃,后退数步。
脚下踩在黏糊的液体上,发出尴尬的声响。
原本有气无力萦绕在祝筠身旁的发丝仿佛被惊醒了,骤然抬起飞速刺向刘子瑜。
他想跑,但已经被吓傻了,脚抬不起也动不了。
还好,那些发丝在离他脸仅半寸时,忽然齐齐停住。
随即失去力道,软绵绵垂下。
祝筠的身躯被这些发丝切割得四分五裂。
血肉裂纹沿着皮肤扩散,被发丝牵连强行拼贴成近乎于“人”的形状,在崩塌与维系之间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平衡。
血哗啦啦流下炕,又蔓延到刘子瑜脚边。
他反应许久,才“哇”一声吐了出来。
呕吐物混着脸上的血浆和脑浆在下巴流淌,酸臭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
他不知道祝筠到底遇到了什么。
但可以确定,那绝不是他们能窥探的东西。
龙虎山……
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可惜这时候,祝筠已经无法回答他的话了。
忽然,“啪嗒”一声轻响。
那枚令牌随着祝筠的断手被发丝吊着落下,也滑落在地上。
刘子瑜看着那枚令牌上“龙虎山”三个字还反射出金辉,眼里涌现出深深的恐惧。
这简直就是恶魔的物事。
然而——
他又抑制不住地想起那两位道长在喝酒的时候,给他露的一手玄术——
指尖引火,隔空折筷,令影子自行爬上墙……
甚至将那暗暗染了怪病的大排档老板直接斩杀,那足以让刘子瑜恐惧的存在,在他们面前却毫无抵抗之力。
就是这些,让他知道原来这个世间有这样的力量,也知道了祝筠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假货。
这些道士都说了,这些都是从龙虎山学得的。
若是他能去,是不是也能学到?
到时候别说这小小红字医院……城里的大医院也算不得什么。
还考什么博士?
光是像祝筠这样坑蒙拐骗都能过日子了,像他又懂医术又懂玄术的,岂不是能够去往更大的舞台?
再加上那么多人饱受怪病困扰。
他可是听说了,连城里也是如此。
这虽是最危险的时代,却也是最好的时代啊!
这一念起,便再也压不下。
刘子瑜手指颤抖,伸出手去,捏住那枚沾满血的令牌。
刚将令牌收入囊中。
屋外忽然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唤:
“娘!娘!柳笙姐姐,你们……在吗?”
刘子瑜瞬间反应过来。
是祝筠的女儿!
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他又看了眼眼前这满身血污、四分五裂的身躯,这可不好给小孩子看到啊!
而且他还在这里,被看到就得多费口舌……
甚至……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血腥。
外面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了。
隐隐还夹杂着几声犬吠。
刘子瑜的呼吸紊乱起来。
环视屋内,目光落在那扇半掩的窗,外面是道观后的小山坳。
顿时心念一动。
……
祝凛抱着双臂给自己取暖,茫然地往山上走。
娘离开很久了。
明明才一个小时,在她的感官中却仿佛隔了不知道几辈子。
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
平日里,娘总让她别添乱,做事时莫要叨扰。
以前祝凛都能做到。
可是现在却未必了,心里头有着极其强烈的不安,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甚至还想起她偷听到柳笙姐姐说的——
她的娘消失在山上所以才来求助。
眼看着锅里的饭已经烧熟好一会儿,娘还是没有回来,她终于等不下去了。
抄起菜刀,提起油灯,就往山上去。
因为地上潮湿,期间又没什么人上过山,所以她还能勉强辨认着地上凌乱的脚印。
可是山里很黑,山风很冷,走着走着,她就迷失了方向。
就在此时,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出现,带着凛然碧绿的凶光缓缓朝她逼近。
原来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黄狗。
祝凛本来很害怕,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胡乱挥舞着菜刀驱赶。
然而这只狗身手矫健,轻松闪躲,也不愤怒,只安静地慢慢继续靠近,最终鼻尖轻轻顶了顶她的小腿。
湿漉漉的冰凉。
但她忽然心里头暖暖的。
平静下来,竟生出一种古怪的熟悉——像是从很早以前就认识它。
她伸出手,摸了摸狗子的头。
手心被暖意填满。
狗子看着她,又朝着一侧低低一声犬吠。
她莫名明白了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