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管事心里一松,背后起了一身的潮汗。他赶快招呼来两个小僕,把贵客领进楼中。
薛瀚撩起衣摆跨门,走在最前。
陶眠紧隨其后。
霎时,一股劲风扫过他的面庞,面具的一侧不受控制地掀起缝隙,被风的力道吹开。
啪嗒……白色的面具掉落在地,轻晃两下。
整个过程陶眠的手动都没动,似乎没意识到对方偷袭,都来不及扶住。
沈泊舟抬眼去看那人的面容——
一张戴著相同面具的脸映入眼中。
……
陶眠语气平平,一副“早跟你说了”的口吻。
“沈公子,我说了,我天生这般相貌。”
还嫌不够,又补一句。
“和孟管事大抵是有不同的,他没我这么多张脸皮。”
彻底让討嫌的小子吃了瘪,陶眠才施施然地跨过门槛,赶上前面的薛掌柜。
等到两人感知不到沈泊舟的气息后,薛瀚才悄声问陶眠。
“怎么做到的?”
陶眠的面具被琉璃灯的暖光映得斑斕。
他似是短促地轻笑一声。
“施了点小小的戏法罢了。”
薛瀚知道他意指为何。
“会幻术?早说呢。戴什么面具,变张脸不就成了。”
“维持一张脸太费力气了,我不乐意。”
“你就懒吧。”
细语之际,二人绕著长长的迴环楼梯上行。千灯楼的布局別致,上下贯通,每一层中央是唱楼圆台,四周为包厢雅间。中心明,周围暗。陶眠看向那中间薄薄的一座台子,以缠枝莲作纹饰,看大小也就仅能供三四人站立,不知施加了何种法术,没有任何支柱木架,悬空地停在楼心,如同一片浮在空中的叶。
圆台和雅座之间有相当空的一块区域,黑洞洞的,状似空无一物,但又好像藏了些什么。
唱楼尚未开场,那圆台之上是名姬曼舞,伊伊水袖摇曳生姿。
陶眠浅望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楼中的小廝將他们领至五层,薛瀚从他手中接过一盏提灯,蜡烛燃烧著,发出幽绿光芒,稍后点琉璃灯时要用的正是这灯烛。
雅间是一个个独立的隔间,面朝圆台的一侧看似是敞开的,实则布有秘法,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景,里面的客人却能清楚地瞧见外面的动静。
在两侧的鏤空画柱,悬掛著一盏又一盏精致的琉璃灯,静候宾客点燃。
进入雅间之后,薛瀚明显放鬆下来,看来这里的私密性做得不错。有些不能在外边儿说的,现在也能聊聊。
陶眠不多话,只顾著吃东西,耳畔有薛瀚娓娓道来的声音。
薛瀚说千灯楼有几百年的歷史了,没你活得长,但也算得上歷史悠久,魔域的显贵都认可,哪怕规矩多。
等下会有唱楼官来说楼中的规矩,你要仔细地听。
今夜宾客奇多,不知是否七层之上有贵物在架。我们要低调行事。
另外,沈二是个变態,少理会他。
陶眠惊讶地抬眉。
“变態说变態是变態,多新鲜哪。”
薛瀚只是微笑。
“薛某是见好就收的那类,沈泊舟可不是。他仗著家中背景做得腌臢事儿可不少,千万別沾上他。”
陶眠说知道知道。
“你莫敷衍,那沈二……”
薛瀚的话只说了一半,戛然而止。陶眠正奇怪著,忽然,他也察觉到异样。
外面的杂音仿佛被一个巨大的口袋瞬间吸走,宾客的谈笑、乐器弹拨敲打之声,还有跑堂小廝穿行时的吆喝全不见了。
陶眠张眼望向中心悬浮的圆台。
咚。
抓鼓被手指弹击发出的清脆有力的响声,唤回了在场宾客的游神,使得他们纷纷把头转向最中间的空荡台子。
咚。
又是一声脆响,楼中的灯火愈明,映得圆台底座的纹样更加清晰。
咚——
最后的鼓响震起,在九层圆台之中,同时出现了九位身穿玄色长衫的唱楼官。唱楼官个头均等,偏瘦,九官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身形,仿佛是从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他们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脸上掛著殷勤的笑,连嘴角的幅度几乎都是等高。那笑容虽然亲近,又让人觉得生硬,仿佛是被有意训练出来的,像一个个呆板的人偶。
九人同时开场,口中说著相同的开场词,连顿挫都一致。男女的声线叠在一起,咿咿呀呀如同戏班子的优伶。
五层的唱楼官是个约莫三十岁的青年。他在圆台之上起手、旋身,有条不紊,声音抑扬有度。
“上有瑶台镜,下有千灯楼。
楼中有三禁,请诸君细听。
一禁燃点私灯,违者罚万金。
二禁同室操戈,违者永不得入。
三禁仙人登楼,违者凌迟千刀,封魂锁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