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长了,楚流雪已经能很好地拿捏毒药和解药的药量,这成为她的一个习惯。
楚流雪不想要这样的习惯,她甚至厌恶自己,厌恶这颗摇摆不定的心。
有一回,她实在无法忍耐內心的折磨,打算一毒解千愁,仰脖灌下整整半瓶。
她奈何不了楚隨烟,不如她自己死了算了。
楚流雪这样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质耐毒,她喝下之后却没有太大的反应,还能保持清醒。
弟弟肚子饿,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微弱。他们连著三顿没吃东西了。
儘管身体不適,楚流雪依旧牵起楚隨烟的手上街。
她远远地望见一道背影,是个年纪甚轻的修者。他似乎不常在闹市行走,涉世未深,被小摊子的商贩宰了也不知情,手中托著沉甸甸的钱袋。
楚流雪眼中只有那钱袋子,趁著他从商贩手中接糕的时候,抓紧机会飞身上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锦袋。
她听见身后人“哎”了一声,没有像往常那些公子少爷,骂得脏极了。
他大概是第一次遇见钱袋被偷这种事,第一时间不是喊著抓人,而是將手中的零钱先交给商贩,把糕买了。
然后他才慢悠悠地去看小偷离去的方向。
虽然猜到对方的修为颇深,但这么快就被抓住,还是超乎楚流雪的想像。
她以为自己要挨打,心想著无所吊谓,忍忍就过去了。
幸好把隨烟放在街口等著,不然他们两个——
楚流雪又麻木又庆幸著,就听见身后传来孩童的哭喊,是楚隨烟追了上来。
弟弟瘦小的身躯盖在她的背上,说別打流雪了,都怪他肚子饿,打他吧。
男孩语无伦次地说,边说边哭,把那人弄得没有办法,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哎呦,容我说句话呀!我还什么动作都无呢,怎么你们俩先把戏演个全套啊!”
这是楚流雪和陶眠的初遇,一个走投无路的小贼,和一个“身无分文”的仙人。
陶眠的出现,是楚流雪悲惨的人生中,少有的几次救赎之一。
她想,原来除了老僕、秀才,这世上还是有好人在。
那就別死了吧。
她和弟弟跟隨仙人回了桃山。迈入桃山的第一步,楚流雪就在心中和自己做好了约定。
只要楚隨烟不下山,不回到谈家,那么她就放下仇恨,此生与山为伴。
那梨落自然也是被她妥善地收起来。和自己约定好了,她就不必再彷徨。
楚隨烟自幼多病体弱,不止是他一直漂泊在外的缘故,也有梨落的原因。
他在桃山大病几场,让仙人不得不四处求药。那时的楚流雪是自责的。
她自责,却又不免在想,隨烟死掉了也好,一乾二净,她不必受到內心的煎熬。
自然也是不会独活下来。
她想,自己真是个卑鄙又懦弱的人。
“后来你决定下山,我也不用再遵守承诺。能把你堂堂正正地视为仇人,不再徘徊,是我一幸。能够报仇雪恨,亲眼看见你死在我的面前,又是一幸。”
楚流雪语气平静地诉说,看著对面的谈放褪去血色,整张脸变得如梨一样白,石桌上的杯盏碗碟被他不小心推落,碎了满地。
毒发得很烈,谈放已经不能维持寻常的语气说话,止不住地喘息咳嗽。
他的手指扣住石桌的边沿,勉强让自己不要跌倒,嘴角扯起一抹笑。
“流雪……既然是幸事……又……何必泪落。”
坐在石凳上的楚流雪面容静穆,没有多余的表情,神態安寧。
唯独一滴接著一滴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如同玉像垂泪,愴然淒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