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先生讲到一半,有些口渴。他把书放到一旁,拾起桌上的茶,饮了几口才继续。
关於顾宗主见他师父的那件事,杨先生考校了几个版本。由於当时没有留下文字,只能靠后来听人转述,有很多出入。
流传到现在,不少细节对不上,让杨先生也很费解。
他把这几个版本都与弟子们一一讲述,有人说顾园和师父在青渺宗一会后分道扬鑣,彻底断绝师徒关係。也有人说,两人在那几日商议了不少要事,之后仍然保持著往来,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顾园后来能把青渺宗发展得那么好,正是因为有这位师父在背后出谋划策。
那是一次很重要的会面,至少对於顾宗主而言是这样。
杨先生说到这里,恨不得穿越回去,趴在墙角亲耳听听他们师徒说了什么。
他唉声嘆气,遗憾非常。殊不知当事人之一就坐在台下,仰著头听他讲课。
先生的话,把陶眠也带回到了那天。
仙人是被骗到青渺宗的。
那时陶眠和大弟子的关係仍然处在冰点。他和顾园的立场不一致,道不同不相为谋。
陶眠心想,徒弟大了翅膀硬了,他想走自己的路,做师父的,不必阻拦。
他从未想过再去青渺宗的事。
顾园当了宗主,似乎改了性子,寄到桃山的信笺渐渐多起来,陶眠把信都收著,也看了,但很少回。
直到某次来信是陌生的字跡,是程驰,他说顾园要病死了。
这回陶眠坐不住了。
他连夜收拾行李,打包了所有山內的药草,从桃山离开,披星戴月,於两日后的清晨赶至青渺宗。
山下桃清妍,仙人却无心欣赏,只想著早些见到顾园。
肩上的行囊里面传来叮叮噹噹的声音,都是瓷製的药瓶撞在一起。他步履匆忙,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髮髻也有些凌乱。
仙人却来不及整理。
他绕开那片桃树,程驰说会在山下接他。陶眠加快了脚步,青渺宗恢弘的山门早已在林梢冒出个尖儿,近在眼前。
等到了山门口,乌压压一大帮人,都是青渺宗比较有地位的人物。长老堂主但凡在山里没事的都来了,真传弟子也几乎全部在场。
说著要来接的程驰就站在中间靠左的位置,看见陶眠现身,他眼睛一亮,眉毛扬高,笑著拱了拱手。
至於程驰在信中说,病入膏肓、无法下榻、连喝口水都吐血的某位宗主,就站在人群中央。
眉眼清雋,风姿无双。
从头髮到长靴没有一处凌乱失態。
別说看出什么病容了,此情此景,甚至陶眠这个当师父的看起来更憔悴。
“……”
仙人远眺这呼呼啦啦的一大帮人,脚步一顿,倒退了两步,闷头朝另外的方向走去。
打扰了。
发现仙人要走,第一个喊出声的是程驰。
“啊,道长留步!刚来怎么就要走啊?”
陶眠当作自己听不见,继续赶路。
直到顾宗主一声师父出口,他的脚步才停了停。
“你认错人了,”陶眠还想挣扎一下,“你师父也长得像我这么俊朗吗?”
“……”
代替顾宗主无语的是程驰这个好兄弟。
顾园心里明白,陶眠为何装作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