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摊的布幡彻底湿透,“铁口直断”四个字晕染开来。
“我觉着你恐怕不能如愿了。”毛毛嘿嘿两声。
雨丝渐密时,青石板上传来错落的脚步声。
她抬眼望去,五把油纸伞如莲叶般破开雨幕而来。
为首的是个玄衣男子。
伞沿抬起时,露出一张刀削斧刻的脸,眉飞入鬓,霸气如狮。
他左侧的青衫公子执一柄青竹伞,行走间如修竹临风,儒雅中带着疏离。
右侧紫衣青年生得极俊美,眼尾上挑,似笑非笑地转着手中墨红伞柄。
后面跟着个一个劲装少年,他眉飞色舞,如新抽芽的青松,腰间悬着柄短刀。
最后方是个白衣人,伞面纯白无饰,行走时衣袂不沾尘,空灵得不像凡世中人。
女子一把抓过毛毛盖在脸上,仰头靠在梧桐树干上装死。
“这凤凰城也寻不到么?”紫衣青年叹气,声音如狐般挠人心尖。
玄衣男子摩挲着扳指,道:“我专门请天机阁主卜过,那人就在朝南的一路上,我们已经在沿路的几座城找过了,若再寻不到……也不必执着了。”
“家中事务繁忙,我便要回去了。”青衫公子垂眸,水面倒映出他微蹙的眉:“朝廷规限之期将近。“
劲装少年突然指向女子的布幡:“那儿有个算命的!”
五道目光利箭般射来。
女子屏住呼吸,毛毛的爪子在她鼻梁上发抖。
白衣男子却道:“缘尽缘散,缘聚缘果,皆是个人造化。”
“好,这一趟到此地,就算是最后一站,缘聚缘果,还是缘尽缘散,皆看各人造化。”
嘴上说着看各人造化,但五人却又最终停在算命摊前。
女子透过鹦鹉羽毛的缝隙,看见五双不同的靴尖——玄色靴沾着泥污,青缎云履纤尘不染,紫色鹿皮靴镶着明珠,褐色短靴绑着红绳,素白布鞋如新雪。
“会算命?”玄衣男子开口时,周边的摊位都下意识挪了挪位置,好像生怕被这神棍姑娘给牵连了。
看来是躲不过了。
女子将毛毛从脸上挪开,道:“还行。”
“那帮我算一个人的位置。”玄衣男子掏出一块金锭砸在桌上。
女子慢吞吞坐直,鹦鹉顺势跳到她肩上。
她故意哑着嗓子:“生辰八字。”
“不知道。”
“没有的话……”她指尖刚碰到金锭,男子又扔来一锭:“能算吗?”
想到今晚能有暖暖的被褥,香喷喷的饭菜,女子艰难地挤出一个字:“能。”
“她在哪里?”
女子掐指时,果然看见五条因果线纠缠如乱麻。
“在这座城。”她迅速缩回手指:“你提供的线索太少,再多算不了了。”
玄衣男子眯起眼,他突然俯身,带着压迫感逼近:“你最好……”话未说完,青衫公子用竹伞隔开他:“好了,你别吓着人家大师。”
等玄衣男子退到梧桐树后,青衫公子从袖中取出帕子,仔细擦拭卦案上溅到的雨水。
他放下一块金饼时,连声响都克制得恰到好处。
“大师,你算得准不准?”
女子张嘴:“不……”
当!金饼旁又多了块马蹄金,她马上口风一变:“不准不要钱。”
“那帮我算一个人。”青衫公子声音如清泉击石:“生辰八字是……”
“行。”女子抢先道:“人在就这座城中。”
青衫公子修长的手指轻叩卦案。
“具体点。”
女子注意到他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节处有常年握笔的茧。
女子突然抬头。
青衫公子的眼睛像两泓明净的湖水,倒映着她腊黄普通的脸。
“就在这条朱雀街上。”她说完立刻咳嗽起来。
第三块金子落下时,带着一股异香,紫衣青年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卦案上,衣摆垂落如紫藤。
“你如果也要算人,就参考前面两位的卦象吧。”女子已经抓过金锭。
紫衣青年怔了怔,忽然低笑起来:“我的确是要算人,可我不算人在哪,我想算她现在是男是女?”
女子也高深莫测地回答:“时而是女的,时而是男的。”
青年指尖在她掌心一触即离,取回了半块金子:“答得这般勉强,扣你一半酬金。”
女子:“……”
劲装少年这时候挤过来,撞到卦筒里的铜钱叮当响。
他解下腰间鼓囊囊的钱袋,“哗啦”一下全倒在案上——全是碎银与铜钱,唯独没有金子。
“算一卦要多少钱?”他问。
女子望着那堆带着体温的铜钱,没有一口回绝:“看要算什么。”
少年挠挠头:“我身上只有这一百个铜板跟两块碎银……”他突然压低声音:“我想算算,我是否跟那人有缘见上一面?”
“可以。”
女子轻声道:“有生之年,必能相见。”
少年傻眼了,有生之年那是什么时候?死之前?
最后那位白衣男子前来,他没有打伞,但雨水却化为汽雾,绕开他周身三寸。
他放下的不是钱财,而是一片晶莹的雪莲瓣。
不,仔细瞧,是一片雕琢成雪莲瓣的白玉。
“我不问卦。”他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只想知道,你脸上的易容膏,是否可遮得住天机线?”
女子袖中的手腕忽地异光绽放,毛毛尖叫着飞起,打翻了卦筒。
五个人同时看着她,十道目光如网般罩下。
玄衣男子攥紧的手青筋暴起,青衫公子的竹伞微微倾斜,紫衣青年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劲装少年腰间的短刀嗡鸣,白衣男子脚下的积水凝成冰。
女子一手接挡住雪莲瓣刺入眉心。
但刹那间,所有因果线在她眼前清晰浮现——五条红线从五个男子心口伸出,另一端全部系在她的手腕上。
“找到了。”白衣男子,也就是还俗后的棠嘉善嘴角抿起一抹微笑:“徐山山,这场捉迷藏,是你输了。”
徐山山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易容,但下面的真容却已是另一副新的面容,但无论她怎么变,那一双眼睛好似永远都是独属于她的。
“既然都被你们找到了,说吧,你们费尽心思,来找我这个已经是三衰五劫的短命人做什么?”
五男似乎早就下定了决心。
“与你重新定下婚契,我们助你延寿改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