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几瞬的冷场过后,曹睿当着帐中唯二两位侍中崔林、王肃的面,摇头嗤笑道:
“朕怎么就不知道朕的安排极其精妙、全无问题、万无一失呢?”
陆逊一时判断不出这是自嘲还是在质问自己,自觉几分不妥,但也只得拱手应道:“禀陛下,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陛下用兵正奇相辅,自然有必胜之理。”
曹睿点了点头,面上的表情和缓了一些,但却没停止问话:“伯言就真无一二建议了吗?”
陆逊心中一叹,躬身长施一礼,答道:“陛下恕臣愚钝,再无建议。”
曹睿直接站起,走到舆图前面背着手看去,看了良久,方才轻叹一声:“伯言。”
“臣在。”陆逊将身体转到舆图的方向。
曹睿将身子转了过来,皱眉问道:“你在扭捏什么?昔日朕每每与你致书通讯,你其中总与朕说用兵之道、进取之策,怎么今日全无了?”
“如何这般不通达?”
“朕来德阳这些时日,与黄仆射对谈过一整夜。你可知满将军薨后黄仆射是怎么与朕说的?他直接与朕明言,说他自己能力不足不堪统率大军,直言请朕选择他人来统领大军。虽说少了几分担当,但他对朕坦诚、不误大事!”
说着说着,曹睿的语气中也增了几分火气:“朕将你从白帝城唤来,若不问你前方军事,还想从你这听些什么呢?若朕要听你的阿谀之辞,用得着你来说?朕可以找十万个人天天夸朕!”
既然与黄权长谈过,那想必自己与满宠之前起的那些矛盾,陛下当也一清二楚。糊弄是糊弄不过去的了……
“陛下!”陆逊当即跪倒在地:“臣闻事君以诚,臣不敢有半分隐瞒。”
“去年东路军出战之时,臣当时欲率水军建功,满将军却始终不允。破了西陵后,四万水军满将军也只愿让臣领一万水军来援,而后将臣闲置在白帝看守魏延。”
“人死为大,满将军刚去,臣本不该再将之前的这些种种拿出来再说。可若满将军当初能用臣之谋,快些用兵,他又岂会在军中疲惫致死呢?船只可以沿大江直通江州的!”
“臣……臣此前以为,灭国之战就该迅捷,但满将军用兵稳妥也非其过,臣无从置喙。今日蒙陛下发问,臣有些不知所措和胆怯,还请陛下责罚!”
说罢,陆逊的头低的愈加深了。曹睿微微摇头,上前将陆逊扶起,沉声说道:“朕夙来知道人无完人的道理,因此朕也不会拿完人的标准去要求所有人,对满将军来说,他将朝廷大军从江陵、西陵一带带入蜀中,朕就已经满意了。”
“朕已经到了德阳,其余的事情朕会来做,更何况,你也到了这里,不是吗?”
“伯言,朕在此处统领大军,军机谋略上还需要你多参赞一二。莫要畏惧,也莫要胆怯,有什么就说什么,你与朕之亲近与外人并不相同!”
“是,臣明白了。”陆逊点头。
“好,”曹睿抓着陆逊的手腕,领着他到了舆图前面,开始聊起了军事上的布置:“广汉距此一百三十里,曹肇、夏侯献部在前,郭将军在后替换攻势……”
不论陆逊心中还有什么心结,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眼下他都不得不打起十成的精神来与皇帝讨论军事。皇帝是个多年领兵的统帅,而且多年于大事上未尝一败,他应付是应付不过去了。
或许陆逊由于多年带兵履历,在具体的军事细节上会更精准细致一些,但在大的层面,皇帝的策略却不比他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