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烛烬情丝
子夜的禅房里,只点着一盏油灯。
灯芯结着豆大的灯,将熄未熄,爆出细微轻响。
薛绥跪坐在蒲团上,案上宣纸上的墨迹未干,最后一捺笔锋十分凌厉,划破了素白宣纸上的“平安”二字。
玉衡的琉璃瓶,阁在砚台旁边,瓶中血丝如活物一般缠绕,灯火掠过瓶身,轻轻晃动,泛出一抹浸着暖意的血色微光,在幽暗里倍显诡异……
寒风裹着雪沫从窗缝钻入。
她身上的禅衣被吹得紧贴脊背,身影轮廓在灯影下若隐若现。
“吱呀!”
一声轻响。
窗棂被北风撞开,竹制挂帘剧烈晃动,脆响间,玄色披风裹着一身风雪的人影,徐徐踏入门槛。
薛绥扭头,“殿下来了。”
李肇没有说话,脸绷得极紧。
披风被风掀起的刹那,依稀可见肩背处新换的绷带,空气里浮出金疮药的涩味……
薛绥垂眸,双手捧上琉璃瓶,指尖微僵。
“当初答应殿下的事,我做到了……情丝蛊解药在此,请殿下笑纳!”
李肇慢慢接过,指腹蹭过微凉的瓶身,喉结在阴影里滚动了一下。
“解药?”
他忽然低笑,用力将瓶身握在掌心,抬脚踢开蒲团,逼近她时,右肩不自然地沉了沉,显然是牵动了鞭伤……
“薛平安,你才是孤的解药。”
薛绥猛地抬头,看着他睫毛上凝结的雪水坠下,情不自禁地一颤。
“殿下这是何意?”
“本意——”
尾音落下时,他掌骨骤然发力,咔嚓声里,琉璃瓶瞬间碎开……
殷红的血珠顺着掌心蜿蜒而下,像在雪地绽开的红梅。
薛绥扑过去抢,被他猛地扣住腰肢。
她手肘猛撞他胸口,指尖刚触到碎瓶残骸,就被他反剪手臂压在砚台边。
佛经散落一地。
“你作死!”她怒红着眼,膝盖狠顶他腹间。
李肇压制住她,一手锁死她肩膀,一手重重撑在案边。
许是这动作太大,扯裂了鞭伤的创口,他肩背渗出的血渍迅速晕开,将衣袍染成了一片深褐色……
薛绥气得口不择言。
“毁了解药,你这狗东西就等着情毒攻心,命丧黄泉吧……”
“黄泉路上有你,不孤单。”李肇笑着收紧手臂,袖风不小心将铜炉扫落。
香灰泼了满地。
薛绥一个头两个大,心乱如麻。
“混账!”
李肇攥住她的手,看她指头有血,猝然低头,咬住她渗血的指尖。
咸腥在唇齿间蔓开,他抬头看她,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颤抖的阴影。
“施舍这点慈悲,就想打发孤?薛平安,孤这辈子,偏与你纠缠到死。”
说罢他拽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孤这条命,交给你了。要死也死在你的手里。”
薛绥仰头望进他猩红的眼底,气得肋骨生疼。
“殿下忘了情毒发作时,痒意啃食皮肉,蚀入骨髓,恨不能自己拿剑剜心的滋味?那般折磨,你是要生生受着吗……”
“受着便受着!”李肇不以为然地挑眉。
“孤这么久都挺过来了,何惧再忍?你巴巴找来解药,不就是想与孤撇清干系?”
要解药的是他。
毁解药的也是他。
薛绥忽然冷笑出声,指尖戳了戳他渗血的肩甲。
“何苦作践自己?”
“这是命,孤认了!”
“情毒发作不是一时,而是一辈子。”
“那就赖你一辈子。”
红尘中的爱恨痴缠,并非都是苦厄。
至少此刻,他怀中的温度,是真实的。
更漏声混着风雪传来,薛绥挣不开铁箍般的怀抱,气急交加,心口像被絮堵住不知是什么滋味,眼眶渐渐发烫,睫毛上仿佛凝了水汽……
“你太可气了!可知这解药是我……”
话音戛然而止。
李肇低头,“是你什么?”
拿心头血养的,拿寿命换的。
薛绥咬着牙想要发狠痛骂,却在看见他后颈未藏好的鞭痕时,将话咽了回去。
“殿下身上有伤,不该再动气,更不该抗拒解毒……”
李肇哼笑,右肩因疼痛而微微发颤,却仍将她圈得死紧。
“你可是想赌一赌,没有情丝蛊,孤有几分真心?”
薛绥气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恨不得挠他两爪,却不得不顾及他是一个刚被亲爹施以鞭刑的可怜人。
于是愤懑难消,只能磨着牙指责。
“我管你有几分真心……我只知道情毒发作时,剜心之痛,非常人可受……你愿意熬着,我却不愿意陪你一起死……”
“不是两相欢好,就死不了吗?”他眯眼轻笑,眼底有一种玩味的灼热。
暧昧的气息在雪夜里弥漫。
薛绥脸颊暴红,扬手想打他,却被他俯身用体重压得死死的。
“平安。”
李肇低低唤她,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