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王承喜捧着明黄的圣旨,身后跟着几名禁军,铠甲映着细雨的反光,冷硬且肃杀,与这清幽的庵堂格格不入。
“了尘师父,接旨吧。”王承喜脸上堆着笑,声音尖细。
薛绥在慧明师太的身侧跪下,低眉垂目。
王承喜展开圣旨,以抑扬顿挫的调子念道:
“……尔尼了尘,身处方外,心系苍生,献平乱救灾之策,解西疆危局,功在社稷。朕深为嘉勉,特为尔敕号‘妙真’,赐云锦紫袈裟一袭,黄金百两,紫檀嵌贝叶经一套,以彰尔德……”
王承喜尖细拖长的尾音落下,大殿内一片寂静。
紫袈裟被佛门中人视为至高无上的尊贵象征,众多高僧也难获此殊荣……
众尼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薛绥。
有震惊,有羡慕,也有难以言喻的复杂。
王承喜念完,见薛绥没有动弹,又上前几步,将圣旨递到薛绥面前,笑着道:“恭喜妙真师父,这等恩宠,咱家在宫里多年都未曾见过呢。快接旨吧?”
他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
薛绥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卷明黄绢布,并未伸手。
“贫尼谢陛下隆恩。只是既入空门,红尘封赏实不敢受。还请公公回禀圣上,贫僧心向佛道,不敢贪功。”
王承喜笑容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妙真师父这是说哪里话?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的旨意,哪有收回的道理?收下吧,也好让老奴回去交差。”
说罢又压低了声音:“何况这是端王殿下在金殿之上,力排众议争来的……若执意推辞,岂不是让端王殿下难做,寒了殿下的一片心意么?”
他语气带上了几分焦灼和不易察觉的强硬。
薛绥心知拒绝不了,缓缓合十。
“贫尼不过做了分内事,本不敢居功。既蒙陛下厚赐,自当供奉佛前,为江山社稷祈福。公公远来辛苦,请到客堂用些清茶素点。”
她语气温和有礼,却带着淡淡的疏离。
“茶就不喝了。”
王承喜笑着,将圣旨放下。
薛绥双手高举接过。
“咱家先回宫里复命。妙真师父保重,告辞!”
王承喜说罢,带着人匆匆离去。
薛绥捧着那卷沉甸甸的明黄绸缎起身……
山风吹过,卷起她宽大的禅衣,衣袂飘动,显得身形单薄,却又岿然不动。
锦书连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望着王承喜远去的方向,眉头微蹙。
李桓没有将功劳据为己有,反而将她推到了台前。
这看似抬举,实则又将她放在了风口浪尖。
“姑娘,这端王殿下怕是没安好心……”
“无妨。收起来吧。”薛绥将圣旨交到她手上,步履从容地走向禅房。
“姑娘,是云锦的呢。”如意在一旁整理宫里抬来的奖赏,不停地咂咂称道,“这紫袈裟好好看啊。姑娘穿上,定然气度不凡……”
薛绥没有说话,径直坐下抄经。
斜斜的天光穿过窗扉,在她灰色的禅衣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姑娘不瞅瞅吗?”如意仰着脸追问。
薛绥合起面前经卷,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金银玉器,名利尊号,不过浮云蔽眼,过耳清风。”
锦书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心下明白,这些世俗荣宠,从来就不是姑娘想要的。
那一本秘不示人的“阎罗画册”上,还有未曾勾销的人。
平乐公主虽然受贬,但其党羽余孽、以及昔日助纣为虐者,仍在逍遥。
棋盘上,还有一个个等着拔除的棋子……
这场以血为墨、以命为棋的复仇,远未到终局。
半个时辰后,雨停了。
薛绥抄写完毕,缓缓放下笔。
锦书捧来铜盆,盆中温水氤氲着艾草香气。
薛绥站起来,伸手入盆,搅动水面涟漪。
“郑国公府那边……可有动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