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不用多礼。”
朱标连忙抬手,声音有些发虚,
还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内侍赶紧递上温水,他喝了一口才缓过来,
“坐吧,这么晚了还跑一趟,有要紧事?”
陆云逸在椅子上坐下,先扫了眼太子的脸色,
比上次见时更苍白了些,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心里不由得一沉,
却还是先打起精神,从怀里掏出几本账册:
“殿下,这是这两日的成果,您先看看。”
朱标接过账册,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摩挲,翻开第一本,是应天商行的流水:
“盈利一万三千三百贯?”
他有些惊讶,抬眼看向陆云逸,
“不是都说推行宝钞会亏,怎么反倒赚了?”
“是百姓和大户都怕宝钞没用,赶着来买东西。”
陆云逸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松,
“甚至,各部衙门也都派了人前来,
用衙门中留存的宝钞买一些必备之物,另外,杜佥事那边也有收获,
昨晚端了不少钱庄、黑市,抓了不少人,
京里的私兑渠道算是断了大半,
人们无处可兑银,只能将钱了。”
朱标点点头,眼神亮了些,又翻到下一本:
“何子诚的事,压下去了?”
“有些成效,百姓现在都传他是私通儿媳被鬼魂索命,
还有人说陛下对他不喜,然后上天对他降了惩罚。”
朱标轻轻舒了口气,把账册放在榻边,手指按了按眉心:
“辛苦了,前些年你说组建应天商行时,本宫还有些含糊,
但现在看来.
若是没有应天商行,这京里指不定乱成什么样。”
“殿下,这是臣该做的。”
陆云逸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关切,
“臣今日找太医院问了,听说殿下的身子还没有好转?”
太子点了点头:
“整日疲惫.不能动气,也不能乱走。”
陆云逸沉吟片刻,轻声道:
“殿下,排毒主要靠肝肾,多吃些养肝肾的东西,
鸡蛋、牛奶,还有瘦肉和豆腐,这些东西能补气血,养肝肾。
另外,一定要多喝水,多如厕,方能排毒。
臣已经让商行那边每日送新鲜牛奶和鸡蛋过来,
还有从神烈山上采的山泉水,殿下可得记得吃。”
他怕太子不当回事,又补充道:
“殿下,从种种迹象来看,
您虽然中了毒,但毒性还未深入骨髓、打闹,好好休养,凭借身体定然能将毒素排出,
若是懈怠了,肝肾有损,后续就难办了。”
朱标静静听着,最后才点了点头:
“本宫知道了,最近这些日子,每日都要喝不少茶水。”
“殿下,最好是饮清水,茶本无害,
但炒制中会经烈火烘烤,难免有一些弊病,
平常人服用,自然无事,
但殿下如今中毒,还是不要给肝肾增加负担的好。”
朱标面露无奈,但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本宫知道了。”
陆云逸见太子听进去了,心里松了些,
又想起正事,脸色渐渐沉下来,从袖中掏出一份折迭的文书:
“殿下,还有件事,臣想跟您商议,这是徐增寿今日送来的,
陛下让他护送三千富户迁往关中,
臣想借这次机会,找出藏在京里的逆党。”
朱标接过文书,展开一看,
上面写着富户的名单、出发时间和路线,眉头不由得皱起来:
“怎么找?用这些富户当诱饵?”
朱标眉头一皱,淡淡道:
“朝廷中的争斗不应外溢到民间,这些富户是无辜的,也是大明忠良,
若是逆党来捣乱,怕是会伤了他们。”
陆云逸嘴唇微抿,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凑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极低:
“殿下,这几日我等都在处处接招,这太被动了,
臣以为,应当主动出击
这些富户本不重要,
但朝廷命他们迁往关中,他们这才变得重要,
臣推测,必然有人要在其中横生枝节,搅乱此事,
所以,臣想着,
可以以假乱真,引狼入室,关门打狗!”
朱标眉头一皱,知道了他的谋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三千富户,队伍要万余人,
这等声势浩大之事,还有人会来捣乱?
逆党不是傻子,他们反而非常聪明,要谨慎对待。”
“殿下,现在双方寸步不让,
任何一个可能造成杀伤的机会都不会错过,
而这些富户.臣觉得.那些反对迁都之人,不可能就这么放他们去了”
朱标想了许久,一直到有些疲惫,才缓缓开口:
“你来安排吧,务必万无一失。”
“臣明白。”
陆云逸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臣会让徐增寿来负责此事,他人机灵,一定能办好。”
朱标点点头,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脸色更白了些。
陆云逸见状,连忙起身:
“殿下,时候不早了,您该歇息了,臣就不打扰了,后续有进展,臣再过来跟您禀报。”
“好。”
朱标也没强留,看着陆云逸走到门口,又开口叫住他,笑道:
“你也要注意身子,别到时候得病了再后悔。”
陆云逸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郑重一拜:
“殿下,臣会注意身子,也还请殿下好好排毒。”
“去吧.”
朱标靠在榻上,看着陆云逸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眼神里带着几分欣慰,还有一丝遗憾,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好,不知道能不能重新坐到武英殿
他轻轻叹了口气,对着一旁的大太监吩咐:
“去,拿那什么牛奶来,多一些。”
“是!”
大太监面容一喜,心中琢磨,还是陆大人说话管用。
一刻钟后,朱标站在地上,手拿一个大茶壶,
咕咚咕咚地喝着牛奶,上面的淡薄膻味让他皱起眉头,
但考虑好此物能壮体,他也忍着恶心喝了下来,
这时,朱元璋身穿常服,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见朱标正在那里仰头喝奶,顿时一愣.
屋中人见状将要跪地磕头,朱元璋摆了摆手:
“呦,今日太子怎么喝起奶来了?”
朱标这才注意到父皇来了,连忙逃难一般将水壶拿开,长舒了一口气
“儿臣,拜见父皇嗝.”
“哈哈哈,好!好啊!
太医早几年就说了,让你多喝奶,壮身子,
你偏不听,现在好了.生病了知道喝了。”
说着,朱元璋在一旁座位上坐下,连忙挥手,看向身旁大太监:
“愣着干什么啊,扶太子坐下,让他好好歇着”
等到太子坐下,
朱元璋看着他虚弱的模样,才渐渐收起笑容,
沉重的心绪再也压制不住,开始变得唉声叹气,
“你说你好好地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爹,儿子已经好许多了,朝中政事繁忙,您不用惦记我。”
“说的什么屁话,我是你爹,我不惦记你谁惦记你啊。”
朱元璋声音猛地拔高,又叹了口气:
“爹这些日子啊,想了很多,
爹从军以来,费劲折腾了这么多年,终于当上了皇帝,
可现在呢,婆娘死了,儿子病了,我也老了,图什么呢?”
朱标笑了笑:
“爹,还有大明江山在呢。”
朱元璋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岁,慢慢靠在椅子上,怔怔地看着屋中玄妙挂饰,喃喃道:
“人死鸟朝天,千百年之后,谁还会记得朕啊,
爹有时候在想不如先过好当下,先将你的病治好,
至于这都城,不迁就不迁吧,至少也能让你过得安稳一点,不至于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