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生也从灶房跑出来:“第二遍药我已经熬上了,等会儿准时煎好端过来。”
岳美中点点头,接著就和方言他们往外走。
刚走出院落没多远,就见防疫队的老张已经过来了,见到方言他们出来,他也是一怔。
“方主任,岳老,王教授,里面患者咋样了?”
方言说道:
“已经脱离危险了,我们正准备出来找你们呢,村里现在调查的怎么样?”
这时候防疫队的老张说道:
“名单上一共记了五户有发烧的,其中三户家里有孩子,二丫家那娃烧得最厉害,我们先去哪儿?”
五户发烧,那还行,已经控制的很好了。
“那先去那个二丫家。”岳美中当机立断,“孩子体质弱,猩红热拖不得,早一分钟用药,风险就少一分。”
方言和王玉川也认同这个方案。
防疫队的老张说道:
“二丫家就在前头拐个弯。”
方言他们立马跟上,让老张带头然后走了过去。
现在这年代村里各家的条件都差不多,修建的房子也和刚才那家相似。
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一阵孩子的哭声。
“就是这儿。”老张对著他们说道。
在院子门口喊了一声,里面很快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看到是老张又来了,连忙问道:
“领导同志,咋了?”
老张说道:
“带人回来给你家孩子看病的。”
那男人愣了一下,隨即反应过来,脸上的愁云瞬间被急切取代,连忙掀开帘子往屋里喊:“二丫!快!医生来给娃看病了!”
话音刚落,一个穿著蓝布褂子的女人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眼眶通红,头髮也乱糟糟的,一看见方言身上斜挎著的药箱,眼泪立马掉了下来:
“哎哟医生!你们可算来了!快救救俺娃!他烧得快迷糊了!”
“先別慌,我们进去看看。”岳美中安抚道,跟著夫妻俩往屋里走。刚迈过门槛,一股混杂著汗味、奶味和淡淡腥气的热流就扑面而来,屋里没点灯,全靠屋顶一块玻璃瓦透进些昏黄的光,土炕上的孩童哭声愈发清晰,尖锐又虚弱。
炕边围著两个老人,见来了医生,连忙往旁边挪了挪。
方言凑过去一看,只见一个约莫五岁的小男孩蜷缩在炕角,脸蛋烧得通红,嘴唇乾裂得起了皮,眉头拧成一团,嘴里断断续续地哼著“嗓子疼……渴……”,身上的小粗布褂子已经被汗浸湿,露在外面的胳膊上布满了细密的猩红小点,比秀兰刚发病时的疹子还要密集。
“娃从昨天后晌就开始烧,村医给开了退烧药,吃了也不管用,今天早上烧得更厉害了,还说胡话,水都咽不下去。”
二丫蹲在炕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眼泪砸在炕席上,“刚才餵了点米汤,全吐了,这可咋整啊……”
方言放下药箱,先伸手探了探男孩的额头,指尖传来的热度烫得惊人,又迅速捏住他的下巴,用手电筒照向咽喉:
“张嘴,让我看看嗓子。”
男孩哭闹著抗拒,孩子妈妈连忙上前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柔声哄道:“乖娃,不怕,医生看看就不疼了。”
还是不听。
这会儿孩子已经听不进去了。
“我来吧。”方言说道。
他上去直接捏住孩子嘴,稍微用了点巧劲,孩子一吃痛立马就张开了嘴,在方言手电筒的光柱下,眾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男孩的咽喉黏膜已经红肿得发亮,扁桃体上布满了黄白色的脓点,连悬雍垂都肿得往下坠。
“典型的猩红热咽峡炎,热邪已经壅滯在咽喉了。”方言收回手,今天已经看的很多了,他说道:
“疹子出得急且密,热势比秀兰猛,得赶紧用药透疹清热,不能耽误。”
岳美中已经蹲下身诊脉,搭在男孩细弱的手腕上过了一会儿,眉头就拧了起来:
“脉象浮数有力,是实热证,比那边秀兰的虚热好办些,但热邪更盛。孩子体质纯阳,邪气得快,得用轻清宣透的药把邪气压下去,不能让它往肺里钻。”
王玉川这会儿在另外一只手上诊脉,他也点头认同了岳美中的说法。
老张今天是看过方言用药粉吹喉的,他立马对著方言问道:
“用药粉吹吗?”
一边说还一边比划。
方言摇摇头:
“暂时不用药粉吹喉,药粉吹喉虽能快速缓解咽喉肿痛,但这娃现在哭闹不止,强行吹喉容易呛咳,反而可能让咽喉黏膜受损更重,甚至引发呕吐。”
岳美中也附和道:“没错,这娃的核心问题是热邪壅盛、疹子不透,根源在『里』不在『表』。吹喉是救急的,他这个还没危重到那个程度,咱们先把口服的汤药餵下去,金银、连翘能清上焦肺热,蝉蜕、紫草能透疹外出,等热邪稍退、咽喉红肿轻些,娃不那么抗拒了,再考虑后续调理。要是现在强行用外治法,反而可能扰了气机,不利於疹子透发。”
王玉川用手背又试了试孩子的体温,补充道:“而且这娃津液耗损得厉害,嘴唇乾裂、连水都咽不下,口服药里加了芦根,既能清热又能生津,刚好能润护咽喉。先让汤药的药力从內里发挥作用,等他能顺利咽药、哭闹减轻,说明咽喉的肿痛已经缓解了大半,比单纯用吹喉药更稳妥。”
孩子父亲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急忙问:“那药啥时候能好?俺娃这嗓子疼得太遭罪了……”
方言说道:
“我马上开方子,你们自己准备下煎药的罐子,把火生起来。”
二丫对著自己男人说道:
“家里有陶罐!”
“好,我马上去准备。”男人当即答应下来。
方言这会儿已经把药方开好了,然后给王玉川和岳美中审方,两人確认没有问题后,他就开始从药箱里面拿药出来了,很快就配出来了。
这就是今天忙活一天后总结出来的经验,知道什么药是需要用的,基本上带著的都是能用上的。
接著那边也准备好了,方言把药给这家的男人,並告诉他应该怎么煎药。
“火別太急,先武火烧开,再文火慢煎,头煎20分钟就行,药汁滤出来后,加水再煎15分钟,两次的药汁混在一起,分两次餵。等会儿煎药的空当,用温毛巾给娃擦擦腋窝、大腿根,物理降温能帮著散点热,也能让他舒服些。”
方言对著男人交待道。
方言这边说完,男人就拿著药去煎去了,方言他们则是去下一家。
接下来的几家都没有这家这么严重,大多是低烧伴著轻微的咽喉不適,皮疹也只是在颈部、耳后零星分布,患者多是老人和学龄儿童,精神头虽差,却还能勉强应答。
方言和岳美中、王玉川分工明確:一人诊脉,一人查皮疹和咽喉,一人询问症状,问诊节奏快了不少。“脉象浮数但不盛,热邪尚在表。”“皮疹稀疏,顏色淡红,是透发的好跡象。”“咽喉微肿,没有脓点,津液耗损不重。”每看完一户,三人简短交流几句,方子便很快擬定出来,基本沿用二丫家孩子的主方,只是根据年龄和症状轻重调整剂量:老人加了3g麦冬护阴,怕清热药耗了元气;学龄儿童则减了蝉蜕的量,避免药性过散影响精神。
药箱里的草药足够应付这几户,方言拆药、分包,岳美中则耐心叮嘱煎服方法:“老人家脾胃弱,药熬得稀一点,分三次喂,饭后半个钟头喝,別空肚子。”“这娃能吃东西就好,熬点大米粥,別放,清淡些养嗓子。”
有了二丫家的先例,村民们少了几分慌乱,多了几分信任。拿到药包的农户,立马生火煎药,灶房里很快升起裊裊炊烟,与淡苦的药香缠绕在一起,在村落的暮色里散开。
等排查完最后一户,天色已经擦黑,西边的晚霞褪成了深紫色。老张和村支书提著马灯赶上来,灯苗在风里轻轻晃:“方主任,五户都看完了,药也都用上了,这下能鬆口气了。”
岳美中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膝盖,语气里带著欣慰:“好在都不算重,及时用药就能控制住。猩红热最怕拖,拖成肺炎、心肌炎就麻烦了。”
王玉川惦记著秀兰的情况,加快了脚步:“不知道秀兰那边怎么样了,胎气刚稳,得回去再看看脉象。”
几人快步往回走,还没进秀兰家的院门,就听见院里传来李卉清脆的笑声。
进了院子,掀帘进去一看,秀兰半靠在炕上,脸色的潮红又淡了些,正小口喝著小米粥,碗沿还沾著薄薄一层米油。
李卉和林雪玲守在旁边,时不时给她递口水。
“方哥!你们回来啦!”李卉率先迎上来,声音里满是雀跃,“秀兰姐喝完第二遍药,疹子更淡了,刚才还吃了小半碗粥呢!胎动也挺好,时不时动一下!”
秀兰见他们进来,撑著身子想坐直些,被方言连忙按住:“別使劲,躺著就好。”他走过去搭脉,指尖下的脉象比午后更沉稳了,尺脉的滑利感愈发明显,悬著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岳美中也凑过去看了看皮疹,那些红点已经淡得近乎粉色,按压后褪色迅速,不再有之前的暗沉感。
他说道:
“热邪退得很彻底,胎元也稳了,明天再巩固一副药,基本就没事了。”
一旁的老太太端著空粥碗,笑得合不拢嘴:“真是多亏了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大夫!下午还担心得不行,现在看秀兰这样,我这心总算落肚子里了!”
家里的其他女眷这会儿也对著方言他们说道:
“对啊对啊,都亏了你们,要不是你们及时来,我们真不知道该咋办了!秀兰怀著娃,昨天烧得说胡话的时候,我们都偷偷抹眼泪,以为娘俩都要遭罪了……”
这会儿家里的汉子走过来,他对著方言他们双膝一弯,当场就给跪下了,然后哐哐的在地上磕头。
嘴里不断的说著感谢。
ps:6000字基本章更新完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