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泗水,请别为我哭泣
陈都,残阳如血。
李翊独入陈王府邸。
刘宠甲胄未卸,案前烛火摇曳,映出他眉宇间的忧色。
“殿下。”
一名仆役走入进来,“李子玉求见。”
“李翊?”
刘宠眉头皱起,放下书卷,道,“快请他进来。”
须臾,李翊迈入门中,拱手作揖,神色肃然。
“殿下……”
“如今齐魏交战,陈地已成修罗场。”
“魏军虽退,难保不会卷土重来。”
“若再起兵戈,惊扰圣驾,我等万死莫赎。”
“故在下特来与陈王相商,东迁天子事宜。”
李翊直接开门见山,阐明自己此行的目的。
为防止出现夏侯惇之前所面临的情况,李翊便直接找到了手握禁军的陈王刘宠。
只要他点头同意了,那么东迁一事便再无任何阻力。
刘宠蹙起眉头,沉声问:
“东迁天子圣驾,这是足下的意思,还是齐王的意思?”
“是在下的意思,与齐王无干。”
“那么尔等此来,是为保驾耶?是为劫驾耶?”刘宠又问。
“特为保驾而来。”李翊不卑不亢答。
“既是保驾,为何带如此多的兵马!”
李翊摇了摇头,开导说道:
“殿下与我相识多年,当知翊之心志。”
“汉室倾颓,非一人可扶。”
“今魏军北退,然其势未衰,若复来攻,陈都无险可守。”
“东迁圣驾,暂避兵锋,乃为社稷之计也。”
刘宠沉默良久,指尖轻叩案上舆图:
“天子若离陈都,与入你主掌中何异?”
李翊直视其目,正色答:
“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殿下若执意留驾于此,他日魏军复至,天子落入曹操之手,汉室才是真正倾覆。”
“我主乃汉皇后裔,不论在哪里,都当以汉室为先。”
“若落入曹贼手中,难保曹操不会篡汉自立。”
窗外暮鼓沉沉,刘宠终是长叹一声:
“……罢了.孤随你入宫面圣就是。”
德阳殿内,刘协独坐案前,烛火映得他面色苍白。
李翊、刘宠并肩入内,伏拜于地。
“陛下。”
刘宠率先开口,有些自责地说道:
“陈都残破,恐非久居之地。”
“臣请暂移驾临淄,以避兵祸,”
刘协指尖微颤:
“朕刚离虎穴,又要入新都?”
李翊叩首:
“临淄城高池深,齐王已命孔大夫在此备好行宫。”
“陛下东巡,既可安百姓之心,亦可远离战乱。”
“待中原平定,再还旧都不迟。”
李翊不忘给刘协画下大饼,说平定了中原,咱们还可以迁回来嘛。
到时候就是直接还于旧都雒阳了,岂不比待在陈都好?
时国舅董承立于帝侧,低声说道:
“陛下,青州自古便是齐鲁大地,礼仪之邦。”
“孔文举又是心向汉室之人,兼之临淄远离战祸,未尝不是一种好的选择。”
“况且陈王都已出此言语,恐其已经权衡利弊……”
刘协又环视殿中其他诸臣,见无人反对,终是颓然颔首:
“朕准奏。”
次日,天子銮驾出陈都东门。
刘协乘舆而行,望着两侧跪伏的百姓,神色恍惚。
刘备亲为前导,玄甲赤帻,威仪凛然。
陈王刘宠率蹶张士护驾于侧,忽对身旁的李翊慨叹道:
“今日之谋,他日史笔如铁,不知是忠是奸?”
从刘宠的语气中,能够听出他的无奈。
李翊目视远方烟尘,淡淡道:
“成王败寇,但求问心无愧便好。”
……
彭城,魏军大帐。
时值梅雨,淮北平原上泥泞不堪,军帐连绵数十里,旌旗在湿热的南风中低垂。
这日黄昏,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夏侯惇正与诸将议事,忽见斥候满身泥水闯入:
“报!细作探得刘备已挟天子,准备东迁临淄!”
曹洪拍案大笑:“果如元让所料!”
夏侯惇独目精光闪烁,抚掌道:
“刘玄德挟王驾,必不能速行。”
“我军提前战略转移至彭城,真可谓是占尽先机。”
“只要于此地,大破齐军主力。”
“天子王驾最终还是会落入我们手中……”
话未说完,满宠突然出声打断:
“将军,今已深入徐州腹地……”
“这里可是刘备的地盘,我们在此处与刘备交战,只恐不利。”
乐进当即附和,“徐州乃刘备根基,我军劳师远征……”
“何况徐州四战之地,无险可守。”
李典忧心忡忡,“万一战败,恐尽失河南之地。”
军中比较理性的将领们,都对徐州会战提出了质疑。
毕竟这里是刘备的地盘,人家有主场优势。
而且正如乐进所分析的那般,徐州四战之地,无险可守。
这也就意味着,魏军只能够与齐军硬碰硬。
要知道,通过爆兵流抹平与齐军人数差距并反超的后果,就是军队士气低、素质差,单兵作战能力不够强。
帐中烛火忽明忽暗,夏侯惇缓缓起身,铁甲铿锵作响。
他独目扫过诸将,突然以剑鞘重重点在彭城位置:
“诸君可知此地典故?”
“自楚汉相争以来,历经五十余场大战,方定鼎于此!”
说着,他剑鞘划过舆图,激起细小尘埃。
“徐州地方,历代大规模征战无数,是非曲折难以论说。”
“但史家无不注意到,正是在这个古战场,决定了多少代王朝的盛衰兴亡、此兴彼落。”
“所以古来就有问鼎中原之说。”
“当年魏公领青州军兵分三路会合徐州,替父报仇。”
“大军所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陶谦见大势已去,一度想要自缚请降。”
“初平四年,也正是在徐州城郊,我有幸亲统虎贲健儿征讨彭城。”
“谦军败绩,伏尸数万,泗水为之壅塞。”
“当是时也,我军凯旋,威震徐扬。”
”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谈论着项羽被困垓下,岂不谬哉?”
“仿佛这中原古战场对我们注定便是要凶多吉少。”
“十七年前,我随魏公从徐州踏上征途,开始了二伐徐州。”
“本军所到之处,军民百姓皆授首,真可谓占尽天时。”
“那种万物不生,鸡犬不余,天地肃杀的境界犹在眼前。”
“岂料短短十七年之后,竟视此胜地为死地耶?”
夏侯惇目光扫过众人,击案铿然,大声道:
“不管怎么讲,今我八十万雄师对六十万之众。”
“天时地利,尽皆我占。”
“优势在我!”
好!
在夏侯惇发表完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讲之后,众将军无不起身附和:
“夏侯将军高见!”
“此战我军占据天时地利,必胜齐军!”
“战!战!战!”
众将随之怒吼,声浪震得地图卷轴滚落。
夏侯惇于接下来,做出了如下部署。
以李典率领两万兵马,部署在吕城,强化此地防线。
以曹洪、乐进、杜袭三队军马,包打彭城,加强对此地的控制。
以曹纯、郭淮两队军马,伏在泗水段,监视齐军动向。
曹仁率本部兵马,向南进驻汝南军区。
在那片雨林里,与诸葛亮、陈登周旋,尽可能地拖住荆州军与淮南军的步伐。
以便让彭城战场,魏军的人数优势发挥得更大。
夏侯惇本部军马,则作为总预备队。
随时支援各队人马。
黎明前的彭城郊外,浓雾弥漫。
传令兵举着火把在各营穿梭,马蹄声惊起阵阵寒鸦。
“李典将军所部——即刻开赴吕城!”
东侧营寨里,老兵王五正给新兵系紧皮甲。
少年颤抖的手按不住剑鞘,被老兵一巴掌拍开:
“抖什么!吕城有现成的箭楼,比这儿安全多了!”
这少年年仅十四岁,便被曹军抓上了战场。
按照曹军征兵的标准,只要是年满十二岁的,都应该拉上战场作战。
少年此前虽为直接参加过陈野大战,但令同乡的人说,那场战役简直是地狱修罗场。
放眼望去,满是骸骨死尸,宛如人间炼狱一般。
光是听到这个描述,少年便惊恐不已。
因为他听说此次彭城会战的人数规模,远比陈野大战时的规模要大得多。
不少中层军官,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随自己的将军奔赴到目标地点去了。
没有人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比及暮色四合之时,齐军前锋已抵彭城三十里外。
探马背插三支翎箭疾驰而来:、
“报!魏军沿泗水布防,吕城、彭城、泗水三处皆设重兵!”
刘备正欲传令安营,打算召开军事会议,商议作战对策。
李翊突然按住其剑柄,“且慢!”
“王上,兵贵神速。”
“魏军新至,部署未固。”
“此刻雷霆一击,必可出其不意,乱其阵脚。”
王朗眼眸微眯,说道:
“夏侯惇并非庸才,恐有防备。”
李翊不假思索地说道:
“正因其善战,必料我军长途跋涉需休整。”
“如今其也是方军刚到,若骤而击之,必获成功!”
刘备凝视着西方将坠的残阳,原本皱起的眉头渐渐松开。
解下腰间佩剑,递给李翊:
“准卿全权调兵!”
“由你来负责指挥彭城之役!”
“荣幸之至!”
李翊接过指挥权,立刻开始调度军队。
常言道,狭路相逢勇者胜。
现在两边几乎都将自己最大的军队人数,投入到了此次战役中。
任谁打输了,都将会是伤筋动骨的代价。
此时,魏军也得知了齐军赶到彭城的消息。
每一名军士的弦都绷得紧紧的,焦急如焚地等待着。
忽然,泗水两岸突然响起震天鼓声。
齐军分三路压来,冲在最前面的,是齐军最精锐的部队。
披甲率极高,铁甲反射出阵阵寒光。
对岸魏军大营中,见齐军来到,方阵阵型也开始变阵,戈矛如林搅动着燥气。
“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