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方玉匣。
她没有立刻收起丹药,反而缓缓抬起头,目光释然般看向了陈锦书:
“陈道友你可知,老身为何甘愿守着这连腐土鹫都不愿落脚的废渣场边缘?为何会对那林枭的龌龊勾当如此清楚?”
陈锦书心头微动,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并未说话。
肩头的阴山雀也安静下来,小脑袋微微歪着,黑亮的眼珠注视着周晚凝。
周晚凝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抬起另一只手,用指尖,轻轻指了指自己左脸颧骨下方一道几乎隐没在皱纹,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狰狞痕迹的旧疤。
那道疤颜色暗沉,像一条丑陋的蜈蚣,将原本姿丽尚可的美人完全遮掩住了。
“因为我就是林枭两百年前,在这药王谷,第一个被他用‘交流古阵图’骗进那间‘寒居室’的女人!”
陈锦书闻言,心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瞳孔骤然收缩。
虽然心中已有预感,但亲耳听到周晚凝用如此平静又如此绝望的语气说出这个事实,依旧让她感到一股无以言喻的刺痛。
周晚凝到底用了多久时间,才从这一段不堪回首的痛苦记忆中走出来,还如此释然地说出来。
她看着周晚凝脸上那条狰狞的旧疤,仿佛看到了两百年前那个夜晚,一个年轻女子在那间污浊石屋里经历的绝望挣扎。
不由地,她喉咙好似有东西被堵住了,哽咽了一瞬,刚进入口中的灵茶艰难咽下。
周晚凝说着,目光变得悠远而空洞:
“那时我与你一般年纪,可能要大一些。来自南州一个以阵道传承立足的小家族,心高气傲,天赋也算不错。听闻药王谷丹阵双绝,慕名而来,想寻些上古阵图残卷,精进自身。
林枭他那时已是谷中弟子,虽非真传,却因祖辈余荫,也混得几分脸面。他伪装得极好,温文尔雅,谈吐不凡,对阵道见解‘独到’,出手更是‘大方’,常以‘研讨’之名,赠我一些稀罕的阵道残篇或古旧阵盘。”
“我那时年轻,阅历浅薄,只道遇到了志同道合的前辈,心存感激,毫无防备。”
周晚凝说着,声音开始微微颤抖,捧着玉匣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发红。
“直到那晚他邀我去他居所‘共赏’一卷他声称‘偶然所得’的《璇玑古阵残解》。”
“那屋里或许和今日你见到的并无二致!只是那时,还没有那么多女子的遗物。我刚踏入内室,便着了道!
空气中弥漫着无色无味的‘醉仙引’,而后又中了他的点尸术。此术可禁锢躯体。我道基未稳,神识正被他那些‘疑难阵法点’引得全力推演,心神松懈之下瞬间中招!”
“恍惚间,灵力迟滞,天旋地转!
他撕下了那副温雅的假面,露出豺狼般的狰狞!我拼命挣扎,用尽最后气力激发了一道护身阵符,才勉强伤了他。”
“我脸上的这道疤便是他一气之下用淬了毒的匕首划的!若非……若非我族中有一道‘血遁替死’的保命秘符,在最后关头强行撕裂空间将我送走。
只怕我早已和后来那些女子一样,尸骨无存,或是成为他炼制邪术的材料……”
便见两行晶莹的泪花,无声地顺着周晚凝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滴在她深褐色的袍袖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她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不是悲伤,而是积压了数百年的委屈总算能在人前倾诉一番。
得到了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