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弟子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笑话!我药王坊市,五洲灵植丹道圣地!岂是阿猫阿狗随便挖几根野草就能摆摊的地界?
无契引,便是来历不明!轻则扰乱坊市秩序,重则混入劣药、假丹,祸害同道!”
他身旁另一弟子配合地向前踏了半步,手已按在腰间悬挂的制式法剑剑柄上,一股淡淡的威慑气息散开。
旁边几个准备上前的顾客立刻缩了回去,远远观望。
陈锦书心中冷意蔓延,这药王谷的傲慢,真是刻在骨子里,连一个巡值弟子都如此盛气凌人。
她袖中的手指微微屈起,又缓缓松开。
此刻为这点小事暴露身份或冲突,徒增麻烦,更可能惊动某些不必要的目光。
她垂下眼睑,掩去眸中冷光,声音有些不耐说道:“既如此,收摊便是。”
说着,不再理会那两名弟子,动作利落地将摊上剩余的丹药、灵植一一收回储物袋。
那白面弟子似乎没料到对方如此干脆服软,一拳打在了空处,脸上闪过一丝无趣,哼了一声。
“算你识相!下次再敢无引售卖,就没这么便宜了!”
两人这才昂着头,趾高气扬地迈步离去。
陈锦书见状,刚想离去,耳中却捕捉到旁边几位摊主压低嗓音的闲谈。
“听说了吗?西边黑风坳那片乱石林,最近有生人出没,鬼鬼祟祟的。”
“黑风坳?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离废渣场倒是不远。”
“嘘!小声点!有人瞧见像是前些日子被柳长老逐出去的那位‘林丹师’。”
“林枭?他还没滚远?躲那地方作甚?”
“谁知道呢,金丹真人的心思。不过那地方阴气重,蛇虫鼠蚁又多,倒是个藏身的好去处。”
陈锦书脚步一顿,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去。
心脏却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了几下,一丝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
……
时间在梅云居的宁静修炼、偶尔进入灵植空间照料新苗、抽空前去坊市兜售灵丹灵植的日常中,悄然滑过一旬日。
这日,陈锦书推开静室的门,准备开始新一天的修炼。
脚步刚迈过门槛,目光便倏然定住。
梅云居那扇刻画着简单防御符文的朱漆院门内侧门缝下,静静地躺着一个物件。
那是一个一尺见方的木盒。
盒子的做工却异常精致,棱角打磨得圆润光滑,表面覆盖着一层禁制光泽。
盒子旁边,压着一封素白的信笺。
忽然间,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陈锦书的心。
她快步上前,先谨慎地用神识扫过木盒与信笺,确认没有任何危险后,才将它们施法送到身前。
信笺纸质是坊市里最普通的那种。
展开,上面是熟悉的字迹,正是周晚凝的手笔。
【陈道友亲启:
陈道友如晤:
承蒙厚赠灵丹,药力沛然,如枯木逢春,残躯得润。此恩深重,铭感五内。
磐石废渣场浊气浸骨两百载,心神俱疲。今执念已了,此间再无留恋。决意远行,觅一清静地,了此残生。临行仓促,未能面辞,望祈海涵。
……
此木盒所藏,乃毕生研习阵道所得。早年自诩窥得天地脉络一二,后知不过萤火微光。然其中基础阵理、禁制拆解之法,及于污秽之地强辟“清净”之笨拙心得,或存微末之用。
若道友日后得遇有缘后辈,心性坚韧、向道笃诚者,恳请将此粗浅传承托付,使其不致湮灭,则老身残愿足矣。
盒中“坤元定界符”一枚,为压箱之物。激发可布“坤元戊土阵”,瞬息间固若金汤,当抵金丹后期倾力一击片刻。炼制不易,慎用于危急之时,或可争得一线生机。聊表寸心。
此去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
邻人晚凝拜别】
陈锦书看着手中信良久,最终轻轻吐出一口气,胸口那沉甸甸的郁结仿佛也随着这口气散去了些许。
她小心翼翼地收起这封带着温度的信笺。
她轻轻打开盒盖。
盒内空间运用了简单的空间扩展阵法,比外表看起来要大上数倍。
映入眼帘的,是几卷用不知名兽皮鞣制而成的卷轴,颜色深浅不一。
兽皮卷旁边,是厚厚一沓码放整齐的玉简,每一枚都打磨得光滑,显然被主人反复擦拭摩挲过。
这些便是周晚凝毕生阵道心血的凝结。
“我精进丹道,对阵法一道涉猎不多。周道友这阵法传承于我而言却有几分精进学识的帮助。只是放在我手中终归是浪费了。”
她想着日后定要寻个阵法天赋不错的传承者,将周晚凝这一身的阵法知识流传下去,亦流传其不屈意志。
在这些典籍之上,单独放置着一枚巴掌大小、呈不规则六边形的土黄色玉符。
陈锦书轻轻拿起这枚玉符,入手微沉,仿佛托着一小方浓缩的山岳。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封印的磅礴而稳固的土系灵力,以及那精密到极致的符文构造所带来的强大防御意志。
这绝非周晚凝口中所言的压箱底玩意儿,而是她真正的保命底牌。
“周道友竟将如此保命之物赠与我?”
陈锦书面色讶异,心头忽地沉重了几分。
阴山雀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心绪的沉重,安静地停在她肩头,小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鬓角安慰。
她跟周晚凝虽仅相识了数日,但已然结下了不输挚友的情意。
周晚凝于她有提点救命之恩,她又转赠其疗伤丹药让其有修复伤势的机会。
虽说她们互不相欠,但终归有些切不断的联系。
联想到不久前,她偶然从坊市听闻的传言,心头那股不祥预感越发浓重。
“也不知周道友此去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