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唐王柴慎便在王文的支持下,派遣一批小太监穿越禁军的封锁,出宫召集京中所有有能力左右朝堂局势的文武大臣入宫,商议如何收拾残局。
当柴慎派出宫的小太监,却无一例外的空手而反。
没有一位文武大臣,肯在这时候儿入宫。
大部分出宫的小太监,甚至连那些文武大臣家的大门都未能敲开。
王文听到这个结果都诧异了,纳闷的打量柴慎,心说这小子在朝堂上人缘这么差的吗?
但柴慎对这个结果反倒十分坦然,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知道,国朝立储、新君继位,那都是有不成文的潜规则的。
什么潜规则?
当然就是朝中大人物们的利益。
可以说,每一个坐稳皇位的新君身后,都有一个错综复杂的庞大利益集团。
那这些错综复杂的庞大利益集团,又是从何而来?
当然是在一次次的斗争,一次次的利益交换当中,逐步逐步成型的。
就好比鸿泰帝时期,太子的文官集团,秦王的武将集团,以及齐王的财政集团……
这些紧密结合在有继位希望的皇嗣身边的利益集团,既是这些皇嗣在朝堂中的根基,也是他们与其他皇嗣争斗的武器和铠甲。
无论最后是谁成功御极,他都必然会大肆封赏这些昔日为自己奔走声张的旧臣,以他们为统治基础,打造独属于自己的朝堂局面。
这就是所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
这也是为什么夺嫡之事如此残酷,历朝历代仍会有那么多聪明绝顶的文臣武将,趋之若鹜的往里扎。
当然是因为利益足够大,一朝赌赢便能平步青云,一举超过旁人数代人,乃至十数代人的积累!
某种意义上,闯过夺嫡这场残酷斗争的新君,与他麾下的利益集团,算得上是互相成就。
这同样也是为什么都是皇嗣,有的皇嗣刚一生下来,就有文臣武将在为其奔走声张,各种团锦簇的贤明小词儿跟不要钱一样的在朝野传播。
而有的皇嗣,都长到而立之年了,在朝野却还是个透明人,莫说那些真正掌握权势的三公九卿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就连一些得势的太监都敢给其脸色看!
唐王柴慎,就是这样的小透明。
他在朝堂上,没有任何得力的文臣武将。
他自身,也不代表任何人的利益……
此刻他现在以主持大局的身份站出来,召集朝堂中的大佬们入宫议事,落入那些大佬们的眼中,就等于是:‘这小子想白嫖老夫?’
大家以前都没接触过,我们连你小子是个啥样人都不清楚,你也没有给我们高官厚禄以及春天的第一杯明前茶,甚至连以后要给我们加官进爵的许诺都没有,上来就要我们搭梯子送你登上皇位?
这不是想白嫖是什么?
这谁肯来?
有能力左右朝堂局势的文臣武将,哪个不是聪明绝顶、权势滔天的当世一等一的人物?
就连有有实打实利益的夺嫡,这些人轻易都不会下场……
更别提是连份从龙之功都没有彻头彻尾白嫖了!
……
王文预先的确是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儿。
但在经过柴慎提点了几句后,他很快就回过味儿来,调侃的笑道:“那我这个最大的‘从龙之臣’,你不得结结实实的给我封个大官?”
柴慎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大将军但有所求,小王无有不允!”
王文无声的“嗤”了一声,笑道:“你知道你好大哥上位后,给我加封了什么官吗?”
不等柴慎回答,他便又说道:“淮南安抚使。”
柴慎怔了几秒钟,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问道:“实封?”
王文拍了拍他的肩头起身:“你说呢?”
轻飘飘的两巴掌,却拍的柴慎整个人都抖了三抖。
他知道,这是王文对他的警告……
王文悠然的舒展着身躯,轻声问道:“朝堂上说话声音最大的是哪个官?”
柴慎下意识答道:“首推蔡京蔡相。”
“蔡京?”
王文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挠了挠太阳穴,心说这名听着怎么耳熟呢:“朝中有没有一个叫高俅的官儿?那人挺会踢球儿的。”
柴慎认真的回忆了一会儿,摇头道:“小王不曾听说过此人。”
王文觉着兴许是自己想多了,可能只是撞名而已,不过为求把稳,他还是多问了一句:“这位蔡相,风评如何?”
柴慎疑惑的望着他,心头思索着该怎么答。
倒是一旁伺候的刘七看出了什么,躬身上前一步,细声细气的回道:“启禀大将军,民间谓蔡相为奸相。”
“那就他吧。”
王文无所谓点头道:“你认去他家的路么?”
刘七点头,刚要说话,王文一只手就搭到了他的肩膀上:“走吧!”
下一秒,王文纵身一跃,身形便拔地而起,穿过殿顶那个破洞,瞬息间就没了踪影。
柴慎:???
他琢磨几秒钟,心头忽然道了一句‘不会吧’?
但这句不会吧刚刚冒出来,他的目光就又一次不受控制的瞥向门口那具黑棺:‘有啥不会?’
别看他一直有礼有节、进退有据的与王文对话。
事实上,自打他踏进这座垂拱殿后,他的内心就一刻都不曾平静过。
此刻王文离开后,他再度审视内心,才听到了某种器物碎裂的声音。
他知道,今日之后,大周的天,要变了……
果不出他所料,王文出去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又回来。
提了一颗表情惊骇欲绝的苍老人头回来。
柴慎当然认得这颗人头,他曾无数次在一大堆文臣中间,看到其和蔼而冷漠的笑脸。
不过从今往后,这张老脸再也露不出那样倨傲的笑容了。
王文随手将这颗人头,塞到面色发白、嘴唇颤抖的刘七手中,懒散的坐回椅子上:“你们带上这颗人头,再出宫一趟。”
柴慎望着端起茶碗,云淡风轻低头喝茶的王文,不知道怎么,心头对于皇位的火热期盼忽然就熄灭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