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而今张居正不在朝,外加其他五部反馈的情况并不被六科反对,故而反对施行全国丈田的声音逐渐高涨起来。
……
午后,票拟司,一方茶室内。
申时行、王锡爵、沈念三人批票拟批得头疼,不由得忙里偷闲,跑到茶室闲聊。
王锡爵撇嘴道:“陛下独赐宴户部,其它五部却劳而无赏,自然会抱怨,外加这一年为完成河南丈量田亩之事,大家都非常忙碌且得罪了不少人,反对全国丈田,实属正常!”
一旁,申时行认可地点了点头。
“丈田,损害利益最大的就是兼并土地的勋臣大族,河南丈田,使得宗藩各个叫苦叫穷,使得一些地主大户,一夜返贫。京师官员,大多数背后都养着一个庞大的家族,大多都是靠着免税赋的田地获取利益,致仕之后,没有做生意天赋的,任上没有攒到钱的,不就想靠着存下的田地养老吗?如今要让他们自掘坟墓,他们能乐意吗?”
“为了天下百姓,只能苦一苦官员喽!”王锡爵笑着说道,然后看向沈念。
这是沈念的名言且是他最喜做的事情。
沈念尴尬一笑。
“确实是这样,我能理解他们为何反对,但再反对,田亩还是要丈量啊!不然一条鞭法如何施行?苦一苦官员,也饿不死他们,但苦一苦百姓,却可以饿死他们啊!”
“子珩,当下的难点是如何令六部官员皆同意全国丈量田亩,他们若一直是今日奏疏上这般想法,那就算强制执行,地方的执行力也将会衰减很多。朝廷的许多公文政策,许多都是因为这样,逐层衰减,最后变成了一纸空文。”
“张阁老在朝时,除以强力镇压外,还经常私信传意,而当下三位阁老,却没有那么多门生故旧!”
“张阁老不在,我感觉丈量田亩之事应该延缓,不然即使执行,恐怕也将是一地鸡毛,当许多问题一同冒出,六部根本无法妥善解决。”申时行分析道。
王锡爵点了点头。
“其实,当下就两个难点,其一,令六部官员皆心甘情愿地配合执行全国丈田;其二,降低地方上执行的难度,最好能提高那些兼并土地者的配合度。”
“这两点都很难啊!”申时行无奈说道。
对许多官员而言,丈量田亩无异于让他们拿起刀去割自己的肉。
往昔在江西、福建、河南等省试行时,都是一省一个政策,而今若要全国施行,难度将高上数倍。
就在这时。
沈念三人听到禁中传来小万历的两道口谕。
其一,告知内阁与票拟司,所有关于反对“全国丈田”的奏疏,一律留中不发,待明日常朝公议。
其二,小万历决定在后日赐宴兵部、户部、吏部、礼部、工部五部,级别与今日赐户部之宴等同。
对第一条口谕,三人皆在意料之中。
而听到第二条口谕后,沈念三人都忍不住笑了。
小万历也是看出其他五部上奏表达不满了,为了一碗水端平,为了让其他五部支持全国丈田,故而都赐了宴席。
但是,三人觉得,即使赐了宴,除户部外,其它五部的官员也难以同意立即施行全国丈田。
这其中牵扯的利益太多了。
……
近黄昏,票拟司。
申时行、王锡爵、王家屏、陈经邦、沈念正在聊全国丈田之事。
小万历带着三大阁老突然来到票拟司,然后直奔议事厅。
沈念五人连忙迎接。
片刻后。
小万历坐于上侧,众官员坐于下侧。
小万历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众卿,依照目前官员们的响应情况,全国丈田实难施行啊!朕以为,难以施行主要有两项原因。其一,官员们积极性不高;其二,难度确实大。你们可有良策?”
小万历环顾四周,无人应答。
全国丈田之难度,远高于一省丈田。
一省丈田时,朝廷可重点关注,为该省定制丈田策略。
比如:福建丈田,重点在江南士绅商贾,故而朝廷调整商税,该打压打压,该提拔提拔,且耗时两年才算完成;江西丈田,主因在无掌控大局之主官,朝廷便派去了潘季驯;河南丈田,难点在宗藩,而殷正茂几乎将宗藩整残,才使得丈田得以正常进行。
而全国丈田,不可能有精力再单独区别对待,且同时发生的问题将可能会是一省丈田时的百倍。
外加:地方官员虚报邀功、地主豪强抵制、阶级矛盾激化等问题出现,有可能会造成社稷动摇。
这时,马自强站起身来。
“陛下,午后吏部王部堂与臣讨论了一下全国丈田之事,王部堂以为,若想提升官员的积极性,应对此事单独考成,对完成此事的地方官与京师官员,特例擢升,他已经在拟定具体的章程了!”
“可行!”小万历点了点头。
“不过,要想全国丈田之事施行彻底,降低难度,唯有获取地方兼并田地的士绅豪门支持,但这……这几乎不可能!”
丈量田亩,实质上就是抑制豪强兼并,解除虚粮虐民之痛苦。
那些士绅豪门不抵制就烧高香了,怎么可能支持,自毁自伤。
这时。
小万历看向沈念,道:“沈卿,你可有良策?”
沈念连忙起身拱手道:“陛下,臣还未能想出。”
小万历看向其他人,其他人都低下脑袋。
当下之难点就剩下一个:就是让那些兼并田地的士绅豪门自愿将田地吐出来。
小万历想了想,看向马自强,道:“马阁老,你告知王部堂,让他在丈田单独考成之策上加上一句话,地方丈量田亩难行之时,凡有献策可惠及一省,使得丈田继续进行者,即刻官升一级,此话,长期有效!”
听到此话,沈念等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此恩惠可谓巨大。
很多地方官员,特别是州府以下的官员,六年或九年才有可能擢升一级。
而今,一策之功,便抵得上数年,不可谓不诱人。
小万历又道:“另外,朝内官员谁能有策,令那些兼并田地的士绅豪门配合官府,自愿将不法田地吐出来,亦即刻官升一级。”
说罢,小万历特意看了沈念一眼,然后大步离开。
众人将小万历送出门后,马自强看向沈念等人,道:“诸位,努力吧,特例擢升的好机会!”
殷正茂特意拍了拍沈念的肩膀,然后离开。
当下的沈念,乃是正六品的侍讲。
他若擢升一级,不可能离开翰林院,必然会成为含金量极高的从五品侍讲学士。
一旦成为侍讲学士。
沈念再立新功,就极有可能成为正三品的一部之侍郎。
当年,张居正就是以从五品的侍讲学士,先掌翰林院事。
而后在第二年,一跃成为正三品的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然后同年以正二品的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正式入阁。
入阁之时,张居正才四十三岁,远小于高拱五十四岁入阁,徐阶四十九岁入阁。
沈念当下还不足二十八岁。
若能在二十九岁成为一部之侍郎,三十岁将有可能成为大明最年轻的阁臣。
机会已经摆在沈念面前,就看他能不能抓住了。
当然,翰林院其它的翰林官也有机会。
此等擢升特例,打破了论资排辈的惯例,有能者居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