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就是想让驿站那边留意一下他们的动向,谈不上监视。”白掌柜眨眨眼睛,“再说了,驿站本来就要登记往来官员的行踪,不过是多留点心,不会暴露的。”
“哼哼,谁知道呢。”陈总旗轻哼两声,站了起来。“不过您的建议我记住了,我会跟下面打招呼。您还有别的事情吗?要是没有的话,我就先回牙行了。那边还有些俗务等着我去处理。”
“有个小事,”白掌柜也跟着站了起来,“想请你帮忙。”
“您说。”陈总旗望着他。
“你进来的时候,应该看见柜台边那包好的书了吧?”掌柜的问。
“送货啊?”陈总旗愣了下,“就那点儿东西,您让我弟送去不就行了。他闲着也是闲着。”
“不是送货的事。”白掌柜摇摇头,“买那些书的人,自称是兵部员外郎祁承的儿子,叫祁彪佳。我想让你们帮忙探探这是不是真的。”
“怎么?”陈总旗挑眉,“他爹有问题?”
“那倒也没有。”白掌柜说,“他说他爹刚升职,还没到任呢。”
“那有什么好探的,一个没上任的兵部员外郎的儿子而已。”陈总旗耸耸肩。“还是说他打着这个招牌找你们要好处了?”
“不是要好处,是送好处。”
“什么好处?为什么送你们?”陈总旗先是不解,随后瞪大了眼睛。“你暴露了?”
“嗐。你想哪儿去了。”白掌柜摆摆手,“他就是想在我们这儿刻别人的书。我怕日后有麻烦,所以想探探他的底。”
“刻书?”陈总旗又松弛了下来。“刻就刻呗,反正最后也是发去经厂刻,有什么好查的?”
“无妨查查嘛。”白掌柜笑道,“这个祁承虽然只是个兵部员外郎,但也是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
“万历三十二年?”陈总旗皱了皱眉,“这有什么说法吗?”
“倒是没什么说法,就是孙中丞和徐大宗伯都是这一榜的。”白掌柜往后退了一步,“你要是实在忙不过来,那就算了。”
“也没什么忙不忙的,您既然吩咐了,我就叫人顺手探探他。”陈总旗走到门边,又回过头,“不过掌柜的,您也别太把这书斋的差事当回事儿了,您正经的差使可不是卖书啊。”
“怎么能不当回事?这幌子就是要做的真,才越不会引人怀疑。”掌柜笑着跟上去,推开门说,“再说了,经厂也讲业绩,这书斋赚了钱,我还有分红呢,到时候请你喝酒。”
“业绩.呵!”陈总旗笑了,调侃道:“您这算公器私用了吧?怪不得这么怕西厂的人来查。”
“话可不能这么说。”白掌柜假嗔道,“这书斋虽然没有明着挂牌,但也是皇店,我给皇上挣钱,有什么不对?我又不耽误正事儿。”
“可您耽误我们的正事儿了啊。”陈总旗一撇嘴。
“哪儿能啊,你刚才不也说了,也就是顺带手探探。”白掌柜笑道。
“行吧,到底是读过的书,说不过您。”陈总旗笑了笑,迈出门槛道:“那祁家公子住哪儿来着?”
“城南的枕月楼,出城就能看见。”白掌柜跟在他身侧,朝着大堂的方向走去。
“行。我今晚就安排人住进去。”陈总旗点点头,不再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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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彪佳摇着折扇,沿着青石板路往衙署的方向走。不多时,他就来到了天津抚院与中卫指挥使司的合署衙门。
此时,合署衙门檐下的匾额已经从“天津中卫指挥使司”换成了“天津巡抚都察院”,而原本指挥使司牌匾则变成了一块竖匾,挂在门边的墙上。
祁彪佳刚走到门口,两名身着青色号服,腰佩长刀的值班标兵就迎了上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的标兵约莫三十来岁,见祁彪佳穿着青布长衫,手里摇着折扇,一副读书人的打扮,便顺遂地端上了温和的态度:“这位公子请留步。敢问高姓大名?来衙门有何贵干?”
祁彪佳停下脚步,收起折扇,从袖中取出一份折迭整齐的文牒,递了过去:“不才祁彪佳,浙江的举人。家父祁承,是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与贵院孙中丞同科。不才近日在天津暂住,故特来拜访孙中丞,以尽晚辈礼节。”
那标兵双手接过文牒,展开一看,一下子就见着了那方浙江布政使司的朱印。除了朱印,文牒上还写着祁彪佳的籍贯、功名,以及离乡的缘由——进京赶考。
看过文牒,标兵的态度又热络了几分,但他依旧没有挪开脚步:“祁公子,实在对不住。孙中丞近日忙着处理漕运和赋税的事,每天都要忙到傍晚,怕是没空闲见您。不过,我可以进去给您通报一声。”说着,便将文牒还给了祁彪佳。
“有劳你了,”祁彪佳收好文牒,又从袖中摸出一封写好的拜帖,双手递过去,“孙中丞什么时候有空,派人去城南的枕月楼知会一声便是。如果实在没法拨冗,那便是在下唐突了。”
标兵接过拜帖,拿在手里,转身朝衙门走去。
祁彪佳站在原地,望着那标兵远去的背影。见他直接拐进了门房,便也转过头准备先回驿栈。
他刚走出照壁范围,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远处有两人一驴正朝衙门而来。祁彪佳停下脚步遥遥望去。只见驴背上坐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人,那人面白无须,穿着一身青色的葵胸背团领衫,头戴一顶曲脚乌纱帽,腰间还束着一条大概是犀角配饰的腰带。
那人的旁边跟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汉子穿着短打,肩上搭着个包袱,手里牵着驴绳,脚步走得很稳,显然是驴上人的随从。
不多时,两人一驴便走到了衙署门口。牵驴的汉子刚要开口,先前那个去而复返的标兵便上前一步,同样伸手拦住了他们:“站了,下来说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