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幸运儿和舰队出航
老水手汉克嘴里嚼著咸肉,倚在“海鸥號”商船的船舷边,享受著奥姆杜尔港难得的晴朗午后。这座巴格尼亚王国最繁忙的港口一如既往地喧囂,帆檣如林,人声鼎沸,空气里混杂著香料,咸鱼和沥青的味道。
就在他眯著眼,打量著远处一艘正在卸货的东方香料船时,旁边年轻舵手乔瑟夫突然吸了口冷气,指向港口入口的方向。
“太阳神在上啊——汉克大叔,你看那条船!”
汉克顺著年轻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浑浊的老眼瞬间眯了起来。
一条大型武装商船,正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挣扎的速度,缓缓驶入港口引水船標示出的安全水道。
它那原本应该鼓胀的风帆,如今破破烂烂,像是被无数无形巨手撕扯过,几片巨大的帆布耷拉著,如同垂死的旗帜。
船身更是惨不忍睹,深色的木质船体上布满了深刻的划痕,凹坑,以及大片大片已经发黑,但依稀能辨认出的暗红色污渍——那绝不是海藻或是铁锈。
让人奇怪的是它的吃水线,它不高也不浅,刚好中等,似乎船上载了很多的货物,但是没装满。
而在船首,一只模糊难辨的鸟类雕塑,也缺失了半边翅膀,露出参差不齐的木茬。
“它像是刚从海怪的胃袋里爬出来——”
乔瑟夫喃喃道。
汉克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著那条船。
他跑海三十年,见过各种从风暴和海盗手中逃脱的船只,但没有一条像眼前这条,散发著如此浓烈的,死里逃生的疲惫和血腥气。
它沉默地驶来,没有欢呼,没有號角,只有船体与水流摩擦发出的,近乎呻吟的吱嘎声。
隨著距离拉近,更多细节映入眼帘,甲板上人影绰绰,但异常安静。
可以看到许多人或坐或臥,衣衫滥褸,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式。
他们大多一动不动,仿佛连抬头的力气都已耗尽,还有一些身影在甲板上缓慢移动,动作僵硬,像是在处理著什么。
“看他们的脸——”
乔瑟夫的声音带著一丝颤抖。
即使隔著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那些倚在船舷边,望向港口的人脸上,並非抵达安全之地的喜悦,而是一种深可见骨的麻木与空洞。
那不是水手们歷经风浪后的淡然,而是一种被抽走了所有精神的虚脱。
“他们遇到了什么?”
乔瑟夫忍不住问道。
“海盗?还是——”
汉克缓缓摇了摇头,吐掉了嘴里的咸肉渣,喉咙有些发乾。
“不像海盗,我印象中的海盗不会把船弄成这副模样,也不会.”
他顿了顿,想起那些暗红色的污渍和甲板上异常稀少的人影。
“带走这么多条命。”
那条破船最终在引水员的指引下,笨拙地,几乎是蹭著,靠上了一个相对僻静的码头。
它一停下,与周围港口的热闹繁华形成了更加刺目的对比,它像是一块从地狱边缘漂来的浮木,沉默地嵌入了这片生机勃勃的海岸线。
很快,一队穿著巴格尼亚港务局制服的人员和几名披著深色斗篷,看不清面容的人迅速登上了船。
码头上也被一些看似士兵的人隔开,不允许閒杂人等靠近。
“奥姆杜尔的清洁工出动了。”
汉克压低声音对乔瑟夫说,语气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看来那条船上的人,真的是倒了大霉啊。”
乔瑟夫看著那条寂静得可怕的船只,看著那些被迅速带上马车,或是被士兵护送著离开,眼神依旧空洞的倖存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明媚的阳光照在奥姆杜尔港色彩鲜艷的屋顶和帆船上,却仿佛无法驱散那条破船周围无形的寒意。
“他们到底从哪里来?”
乔瑟夫最后问道,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汉克望向东边,那是静謐之海的方向,目光似乎要穿透海平面,看到某个被风暴和黑暗笼罩的岛屿。
“谁知道呢,小子。”
他嘆了口气。
“在补奴舰队即將要出港的时候,来了这样一条船,太不吉利了。”
港口主官埃利奥特站在码头上,眉头紧锁,看著眼前这条如同从噩梦深处驶来的武装商船。
咸湿的海风也吹不散那股从船上飘来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一那是血腥,尸臭,鱼腥和一种难以形容的腐败气息。
引水员回来报告时脸色发白,只含糊地说了一句。
“大人,您最好亲自去看看——但最好先做些准备。”
埃利奥特虽然只做了两年的港口主官,时间不长,可是他也是处理过海难,瘟疫船,海盗劫后船这样的事情,自认见识过风浪。
但当他带著两名捂著口鼻的书记官和一小队港口卫兵踏上那条船的跳板时,胃里还是一阵翻江倒海。
甲板仿佛是屠宰场和垃圾堆的混合体。
木板缝隙已被深褐色的污渍填满,粘稠得几乎粘住靴底。
隨处可见乾涸发黑的血跡,呈喷溅状,拖拽状,布满舱壁,桅杆和残存的缆绳。
更触目惊心的是那些破损——深深的爪痕,骨刃劈砍的裂口,甚至有几处船舷有被强行撕裂,后用粗糙木板勉强钉补的痕跡。
一些倖存者或坐或躺在甲板角落,眼神空洞,对登船者毫无反应。
他们衣衫槛褸,许多人身上缠著渗血的,看不出原色的布条,手里却还紧紧握著一些东西—磨禿了尖头的长矛,崩了口的长剑,甚至是断裂的船桨和撬棍。
他们的脸上,手臂上布满新旧交错的伤痕,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恐惧依然残留在他们的脸上,没有褪去。
一个看似头领的人,穿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旧皮甲,在两名同样憔悴的水手搀扶下,跟蹌著走到埃利奥特面前。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风箱。
“大人——我们是从——从卡萨里纳岛逃出来的。”
卡萨里纳岛?
埃利奥特心头一凛。
那是马孔联盟在静謐之海边缘的据点,三个月前就断了消息,他知道那里已经被鱼人所围困,並且马孔联盟国因为一些事情,导致与己方闹翻,第三期僱佣军合同没有签署下去。
“你们的长官是谁?”
埃利奥特问道。
那头领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指了指主桅杆下方,那里用帆布覆盖著几具形態扭曲的尸体。
“他们都死了——我现在是长官。”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声音里没有起伏,只有劫后余生的麻木。
“我们在僱佣兵的掩护下离开码头没多久,它们就跟上来了——不是海盗,是鱼人,成千上万的鱼人——它们从海里爬上来,用爪子和骨刀刨抓船壳,像蚂蚁一样往上爬——”
埃利奥特能想像那副地狱般的景象。
在茫茫大海上,这条孤船被无数滑腻,狰狞的身影包围,它们嘶叫著,攀附著,如同附骨之疽。
“我们没有足够的火炮和火药,为了能够装下所有人,火炮都扔下了海里——只能靠肉搏。”
头领的声音带著一丝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