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伊妃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旗袍走在排练厅外的走廊，旗袍的立领衬得她脖颈如天鹅般修长，腰线处的剪裁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窈窕的曲线。
小刘巧笑嫣然：“品出什么没？”
“走路姿势还差点火候。”
“是吗？我研究了好多民国时的老电影和资料啊。”刘伊妃不解。
兴许是好久没拍电影了，亦或刚刚给冯远争讲角色把他的瘾勾上来了，今天的路老板特别好为人师。
“陈白露的人设，简单来讲叫受过新式教育的交际，走路要带着三分慵懒七分傲气。”
他示范性地走了两步：“你看，脚跟不是踩，是像羽毛拂过水面那样——”
“穿高跟鞋不是为了走路稳当。”路宽突然伸手扶住刘伊妃的后腰，“是为了让腰肢摆动的幅度刚好能让男人移不开眼，又不会显得轻浮。”
他指尖在旗袍开衩上方三寸处虚点：“这里要绷住劲，像有根线提着，但胯部要放松。”
刘伊妃感觉了一下他描述的动作要领，觉得是还有改善的空间。
看着男友看着四下没人在她面前扭胯送髋，少女捂着嘴娇笑：“你好骚啊！”
路老板无语地看着她：“什么骚不骚的，对待艺术要虔诚，晚上回家还是这身，在我面前走个一百多趟练一练！”
“滚蛋！我换衣服去了。”
谢绝了冯远争的邀请，两人回到问界大厦，简单吃完饭后请谢宁把杨宇带到总裁办公室来。
杨宇刚踏入电梯心里就开始打鼓，原本因为时间流逝稍缓的紧张感又涌上心头。
他还在想待会儿要怎么“扬长避短”地介绍自己的专业背景和动画导演水平，没想到刚一进门就听到一男一女的议论。
“我还是觉得真人好一些，动画是不是有些儿戏的感觉？而且《钢铁侠》里唐尼那种吸金的明星动画动漫里很难有。”
“也不一定，还是看导演的表达能力。。。”路宽抬头看着敞开的大门，起身笑道：“来啦？”
“杨宇，你好！欢迎到问界来。”
杨宇哪里想过会有这种接地气和和蔼可亲的问候，在他心目中这位权力者应当是个不苟言笑的“教父”形象才对。
他吞咽了口口水，说话还是不免有些磕巴：“路。。。路总，哦不，路导好，很荣幸受到邀请。”
“请坐！”路老板知道他紧张，也知道他是社恐，干脆单刀直入：“先不管为什么请你到这里的原因，我先问你个问题。”
“啊？”杨宇刚刚沾到沙发的屁股又往外挪了几分。
谢宁无奈插了句嘴，给他一些缓和紧张的空间：“杨宇，正常讨论问题，问界不兴寒暄那一套，你要习惯。”
这话里带上的暗示，想必足以叫杨宇镇定下来。
路老板听得莞尔，自己临时为一个草根导演推迟行程，想来也给了这位补天映画总经理足够的推测依据。
知道这是要招募人才了。
“刚刚我跟刘小姐在讨论一个问题，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好，路导。”
“朱大珂的流传在网上的《华夏上古神系》书稿前段时间很有名，你看没看？有什么感觉？”
杨宇愣了一秒，当即就有一句妈卖批要脱口而出，那是个什么东西！
他关注神话题材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家里电脑前的墙上还贴着《哪吒闹海》海报。
这部1979年魔都美术制片厂的杰作，曾是他学动画的启蒙。
“那是胡扯！”
路老板笑道：“好，算他是胡扯，现在如果给你一个机会，把我们中国人的神话拍给全世界看，你觉得有没有希望达到《钢铁侠》、《功夫熊猫》那样的效果？”
杨宇怔住了。
即便拿出最伟岸的想象力、和最宏大的野心，他也没想过把中国神话和《钢铁侠》、《功夫熊猫》这样的热门联系到一起。
不是他妄自菲薄，相反因为对动画动漫的爱好，他看过漫威的所有超级英雄。
对中国神话里的悟空、哪吒等人物的热爱，在此刻还无法支撑起他对这样的文化产品，能够行销全球的信心。
“路导。。。老祖宗留下的都是好东西，可是西方人，他们不认这一套啊。”
“怎么不认呢？我是漫威公司的老板，还有比我更了解漫威的吗？”路宽信誓旦旦：“漫威的超级英雄都是抄袭的中国，你知道吗？”
“什么？？？”
杨宇的下巴差点惊得合不上了，眼睛瞪得比《大西瓜》里那个癫痫发作的主角还要圆。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网络愤青的发泄呢？
关键面前这人确实是漫威老板，这踏马的真是太分裂了，顶级导演都是这样的吗？
刘伊妃好笑地看着男友的侧脸，仍旧一言不发地听着他要怎么掰扯。
少女隐隐能够猜到他的用意，这是看好这位川省青年，想给他树立树立信心呢。
不过她也好奇得很，不知道这笔糊涂账要怎么扯？
漫威怎么就抄袭中国神话啦？
“你看啊，魔形女的变形，抄的谁？悟空七十二变。”
“霹雳火的火球和火焰牢笼，抄的谁？哪吒的三昧真火。”
“奇异博士星体投射，抄的谁？姜子牙或者其他人的元神出窍。”
“雷神操控天气，抄的谁？”
杨宇讷讷道：“龙。。。龙王？”
“对啊！”
“那我问你！”路老板继续忽悠：“卢克·凯奇超级防御？”
杨宇反应迅速：“杨戬的金刚不坏！”
“惊奇队长空间折迭？”
杨宇愈发激动：“镇元子的袖里乾坤！”
路宽面露满意之色，轻叩桌面：“完全正确！”
“《西游记》什么时候成书？《封神演义》话本最早流传于哪个朝代？”
“他们还敢说不是抄？”
杨宇差一点就忍不住拍案而起了！
他想把刚刚送给朱大珂的妈卖批，再转赠给它的主子，这帮狗洋人！
莫不是买通猪大粪把老祖宗安排西洋出身，就是要岁月史书？
身后的小刘看着杨宇脸上憨厚的笑容，颇感场面有趣，好久没见他把人忽悠瘸了。
这一刻的她，想到了很多故人。
当然，今天这是善意的谎言，或者说也不算谎言。
但根本目的是要给这位初出茅庐的个体户动画导演，一些国际视野的震撼，一些文化自信的积累。
甚至现在要是饺子喊出妈卖批才好呢！创作需要这种激情！
路老板往回稍微找补找补：“言归正传啊杨宇。”
“是这样，泛亚电影学院你不适合去，那是培养商业片导演的地方。”
“但我看了你的作品，说实话单独拎出立意和叙事构思、表征意象都非常不俗。”
路老板笑道：“我的意思是，请你先到问界来供职一段时间，一方面在补天映画弥补一下你非科班出身的技术劣势。”
“第二，也是我刚刚提到的话题。”
杨宇看着对面这位权力者的面色突然严肃起来了，似乎下面说的话非常重要。
“我希望你能从动画电影入手，结合中国古典神话，建立一个神话宇宙的雏形！”
惊！
“路导，你说的神话宇宙，是《星战》那种世界观的系列电影吗？”
“没错。”
路宽循循善诱：“因为《钢铁侠》的大获成功，北美问界现在准备做一件事情，把所有散落在外的超级英雄ip逐个收回，然后打造一个超级英雄宇宙。”
“通过把所有的超级英雄角色进行系统性规划、角色联动与跨媒介叙事，打造成一个有机统一的整体。”
“这一次因为朱大珂《华夏上古神系》的问题，我突然想到，为什么我们的神话故事不能如此串联？”
他面色凝重道：“文化阵地，你不来占领，有的是人占领！”
杨宇心中一顿，这一瞬间想到了《功夫熊猫》给自己带来的震撼和无力感。
“《功夫熊猫》用我们的国宝讲美国梦，《龙珠》把孙悟空变成赛亚人，这些还算是善意的借用。但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一天好莱坞把哪吒拍成弑父的不孝子，把姜子牙塑造成恶劣的阴谋家？”
路老板沉声道：“传统文化就像我们的神仙法宝，放在自家阁楼里落灰，别人就会抢去重新开光。”
“再多几个朱大珂之流的刻意歪曲，你应该可以想象到是什么后果。”
他的语气更加坚定了些：“杨宇，这件事情其实是要落到国内所有的文艺工作者、从业人员头上的。”
“包括谢宁，他要为了技术服务，包括刘伊妃，她要作为演员服务，还有你我——”
“电影是最具价值的文化产品，流行性也最高，我想，这也是我们作为导演的责任。”
在伟大的演讲家的熏陶下，杨宇听得胸口发烫。
他眼前仿佛炸开一片璀璨星河，看到水墨风的哪吒踩着风火轮掠过钢铁大厦，敦煌飞天与赛博机甲在云层间缠斗。
甚至看见自己那台破电脑屏幕上跳动的maya建模，正在演变成imax巨幕上的万链锁龙。
可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德何能呢？
一个靠母亲退休金接单的野路子动画师，连正规渲染农场都没进过的门外汉，杨宇突然又觉得这个话题离自己好远。
即便他极感兴趣。
“路导，我钦佩你的雄心，可我的能力。。。”
路老板摆摆手打断他，他也没指望短时间就给他洗脑成什么样儿，只是想要今天在他心里埋下一颗种子，等待这位努力的践行者开结果而已。
他能做的，就是给杨宇提供资源与渠道，把他的《哪吒》单品变成宏伟的神话宇宙。
还有什么比这些灿烂文化更能够代表中国呢？
当然，此等任务之艰巨，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但现在，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解决杨宇的信念感问题。
“《打，打个大西瓜》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我听说你已经准备报名参赛了吧？难道自己还没有信心吗？”
“刚刚为什么讲要你来构建这个神话宇宙的雏形？就是因为这种文化元素的表达一定是真人电影、电视剧、动画、游戏等跨媒介联动的。”
“但是在发展初期，为了能够行销世界，动画是最好的方式，这也是请你来交流的原因！”
“你想想为什么？”
办公室里瞬间沉寂下来，谢宁也禁不住开始思考这个宏大的电影命题，路宽身后的刘伊妃则一言不发地观察着这位川省青年。
要不是个男的，她还以为男朋友因为个什么搞动画的美女改变了行程呢！
她对动画师、画手这个职业的刻板印象就是较弱小美女。
说来奇怪，杨宇刚刚的激动或失落，这会儿反倒是荡然无存了。
他已经单机了三年，因此上午才会求知若渴地同谢宁交流这么久，现在面对行业内当之无愧的顶尖专家，杨宇迅速开始整理思路。
“中国神话的核心魅力，其实在于对超凡的现象，比如七十二变、法宝斗法、三界穿梭，动画在表现这类元素时具有天然优势。”
“我曾经有个想象中的画面，比如哪吒闹海这一段，来一个‘万链齐发陈塘关’，或者是‘龙王劈海’，一定会非常酷。”
“而且动画可以糅合我们的水墨意趣、敦煌壁画风格的东方美学，独具风格。”
杨宇越说越兴奋：“还有！我其实仔细做过评估，动画电影的成本是远低于真人特效大片的，这种文化创新的风险会很大，没有巨量资金——”
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和谁讲话，不自觉地就开始抠预算了，有些讪讪道：“当然，这个对于路总你是没什么难度的。”
路老板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
于他而言，能够这么早就考虑到成本问题，已经算是一个成熟的导演思路了。
上一世《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制作成本约1亿人民币，对比同票房水平的其他大片，堪称低廉，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演员片酬问题。
动画人物要什么片酬？特别是公共ip的开发。
“第三点我认为的裨益在于，真人电影的演员都是会老的！我们的神话体系如此恢弘，哪里是十部、二十部作品能够完整诠释的？到时候万一因为演员的问题换人，我想会很不利。”
“但动画电影不会啊！一切都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一鼓作气地讲完，杨宇有些讪讪道：“路总，你指点。”
“说得好啊，是成熟的导演思维。”路老板致力于给他建立信心，因为这个过程实在太艰难也太冗长了。
杨宇弥补技术缺陷需要时间，把所有神话谱系和人物进行构思串联需要时间，还要等待内地市场的发酵和大盘增长。
“行业交流到此为止。”路老板微笑道：“杨宇，你表态吧？愿不愿意投身到文化出海的事业中来？”
“当然！”川省青年腾得就站起来了，他甚至没有打听什么工资待遇的问题，仅仅是新任老板画的这个大饼，都够他吃好几年了。
看看人家怎么说的？
这不是工作！这是可以毕生为之奋斗的事业！
“好。”路老板回头，支使自己的临时女秘书：“打内线电话把陈芷希叫进来。”
“哦！”
路宽看着仍旧一脸激动的杨宇笑道：“安心搞技术充电，神话宇宙的建立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会找行业专家和编剧，一起来探讨这个问题。”
总裁办主任敲门进来，路宽当即安排道：“给杨宇办入职，职级p6。”
“另外请智界和旅游卫视沟通一下《大西瓜》的网络首映，提前做好宣传。”
他转向杨宇解释道：“问界的职级中，p5是校招起点，暂时给你p6，在补天映画安心工作，生活问题不用担心。”
“你的动画电影，作为你私人版权的作品，在平台上播放的收益你也有分成的，公司协助你参奖评奖，如果能有所斩获，明年就升p7。”
上一世的《大西瓜》斩获了国内三十余个奖项，还有含金量较高的柏林国际短片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
杨宇讷讷地应了声，他现在对职级间的巨大待遇差距还没有明确的认知。
路老板对他的安排还算中规中矩，人尽其才也不能揠苗助长，给他应得的那一份，对双方都公平合理。
万一待遇给得太高，把这位搞得心中享乐主义盛行了，反倒不美。
美国东海岸时间2008年8月30号，路宽、刘伊妃一行人抵达纽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