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这大汉王朝能呼风唤雨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天子!
汉兴元年,三月初十。
今天举行了大朝会,虽然还是有人弹劾了少府卿田芬,但人数并不多,弹劾力度也小了许多。
有实权的朝臣根本没有弹劾田芬的精力,每日都是处理不完的政事,和卷得他们几乎欲死的年轻人在眼前晃悠,实在是没这个精力弹劾田芬了。
本着还能有杂念弹劾田芬,那一定是工作强度还不够高的原则,刘辩给那些弹劾田芬的人全部增加了工作量。
因此对于那些被增加工作量的朝臣而言,去你娘的厚葬薄葬吧,老子都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唯有少许虚职、无权的清流名士试图展示存在感,然后就被郑玄这位经神批驳了。
事实证明,你大爷终归是你大爷。
五十八岁的郑玄在辩经这方面依旧犀利,几乎把这些蹦出来秀存在感的清流名士怼成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了。
今天的朝会到此为止一切都很顺利,但刘辩的心情依旧很糟糕,那如同恶狼般的目光让所有无意间与这道目光触碰的人都为之一颤。
昨天他进行了一场云台阁烧烤大会!
对,他就是那个差点被烤熟的食材!
一场大火点燃了云台阁的副殿。(注1)
副殿的火焰蔓延到了云台阁的主殿,彼时刘辩恰好处理完了大部分奏疏,在云台阁的二层小憩打盹。
好在宫中内侍与左、右武卫营将士反应迅速,发现了还未扩大太多的火势,高望将他背起,典韦用浸湿的毛毡包裹在他的身上,一同将他护送出了已经点燃了门框和窗户的云台阁一层。
呵,睡着的时候云台阁起火,若非有高望、典韦救驾,没准他真能在睡梦中被烟呛晕,最后在梦里被烤死。
巧合吗?
刘辩认为大概率是巧合,以高望对汉兴宫的执掌力度要出现这样的纰漏很难,而且最后由张让、赵忠、郭胜,以及黄门冗从吕强、赵祐、丁肃、徐衍、郭耽、李巡六人一同协助调查,都查不出什么问题,却寻不到任何问题,应该只是用火不慎导致的。
实际上宫里起火是很正常,两汉宫殿的主要结构是木材,而为了防蛀和防腐,木材会用桐油定期涂抹保养,宫中墙体、门窗、廊柱等也都涂抹了多层大漆,无论是桐油还是大漆都是易燃之物。
只要来一阵风,那就是火烧连营的效果。
因此此次宫中内侍和中军的反应已经算是出奇的快了,加上尚方令柴玉前些时日改进了毕岚留下的渴乌大大提升了灭火效率,否则整座南宫都能被烧干净。
最终的结果是,云台阁的几座副殿被烧毁,存放着大量书籍、珍玩的那座副殿并没有被波及,而云台阁主楼阁的一层门窗被焚毁,稍作修缮便可继续办公。
云台阁二层只有外墙被熏黑,但将作大匠蔡邕考虑安全问题,准备将进行加固和修缮。
但结果证明是意外,不代表刘辩不可以认为这不是意外。
被天子那凶恶的目光扫到的朝臣都忍不住一哆嗦,尤其是曾经的汝南袁氏门生故吏,生怕被天子怀疑这事和他们有干系。
证据?
证据重要吗?
重要的是天子认为和你有没有干系!
其实自从二月中旬以来,刘辩的心情就不是很好了。
二月十四日,扬州刺史刘尊上奏,言会稽郡、九江郡、庐江郡有疫疾。
二月十六日,荆州刺史王敏上奏,言零陵郡、桂阳郡、武陵郡皆有疫疾。
这件事引起了刘辩的关注,疫疾在这个时代是绝不容忽视的事情。
尤其是会稽郡,整个后汉不到两百年的时间里,就有过至少四次特大疫疾,每次都致使会稽郡死者过半。
荆州同样也是疫疾频发爆发的地点,长江中下游地区由于潮湿的天气,容易滋生病菌。
加之今年二月上旬以来,气温突然转寒,这倒春寒着实是让许多春耕的百姓都猝不及防,此次疫疾大抵是因为这个原因。
刘辩先是下诏要求各郡郡守自查郡中疫疾,免除患病者家中今年的田租和口赋,并由各郡县负责招募医者采购药材医治百姓,近期染疾而亡者尸体必须火化后下葬,家中可给予一定的救济和补贴。
按疫疾救济的旧制,赐死者一家六尸以上葬钱五千,四尸以上三千,二尸以上二千,一尸者千钱。
太医署也几乎将侍医将大部分侍医派出去了,只留下那些年老的侍医和张仲景这位太医丞,与吉平这位主药方的方丞聚在一起商议防疫措施。
中原各郡有轻微的疫疾苗头,但都被掐灭在摇篮里了。
北方还好,凉州、并州、幽州气温一直不高,倒也还好。
荆南和扬州的疾疫也得到了控制,至少每日新增的感染者正在断崖式下跌,而原本感染疫疾的患者,或是死或是痊愈,总之也在逐渐减少。
没办法,刘辩不是神,他只是一个寻常人,拥有着少许跨时代的眼界和稀松平常的“常识”,他救不了所有人,即便是有张仲景这位“医圣”,也无法从执掌幽都的后土手里抢走那么多人。
而且还有一部分人实际上是痊愈了的,但因为遭逢大病,本就羸弱的身子也在这一场大病后愈发孱弱,最终也活不了多久。
穷,才是比疫疾更可怕的病!
刘辩做不到让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摆脱穷病,但他至少会尝试着去让大多数人能够保证每日的温饱。
但……看着扬州刺史刘尊和荆州刺史王敏报上来的病亡数字,作为一个人,看着几十万的冰冷冷的数字,若说心中没有半分悲哀和烦闷,那是不可能的。
朝臣们将天子因为疫疾而死的烦躁,当作了天子怀疑朝中有奸贼想要谋害他的怒火。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而当天子忽然起身的时候,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不知天子究竟会对这场火灾作何处置。
刘辩深呼吸着,收敛了脸上的阴郁之色,面无表情地看向满朝文武,缓缓走下御阶,看向因为汝南袁氏门生故吏身份而恐惧的这群人,双目微眯。
刘辩缓缓穿过三公席和九卿席,经过司隶校尉席和尚书台席,一步一步,那步子落在地上仿佛落在人心里似的。
看着天子已经走过了自己身旁,骑都尉张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就像是渡过了一次劫难似的。
刘辩缓缓蹲下身子,行至了骑都尉秦颉身旁,却是重重一巴掌拍在了张邈的肩膀上。
同为骑都尉的张邈一哆嗦,险些被天子这一巴掌拍得险些栽倒在地,身躯止不住地打着摆子。
张邈低垂着脑袋,看见太子左手按着腰间的那柄元治剑,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杀人。
旋即,一道令他的颤抖加剧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许褚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也不按剑,就这么攥着拳头,那似乎有他小半个脑袋大的拳头怕是能一拳将他的脑袋砸烂。
张邈的内心愈发慌乱了,他也是汝南袁氏的门生故吏。
虽说他有个“八厨”的名号,但对当今天子而言这些算什么?
三君,八及,八顾,八厨,八骏,后汉的士人们很喜欢给自己抬高身价,但这一套天子不吃!
唯名与器,不可假人!
名誉只有天子能赐予,而非士人自取之!
今天你敢自取名誉,明日你就敢自取皇位!
因此张邈早已不再以所谓的“八厨”自诩,更是表示那不过是曾经年少轻狂罢了。
孰料天子半蹲着,竟是看向了近在眼前秦颉,似乎只是借张邈的肩膀搭把手。
张邈又松了一口气,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面对着天子冷峻视线的秦颉心中也有些惶恐,他不算是汝南袁氏的门生故吏,但却也受过袁隗的举荐,从江夏郡都尉临危受命接任了南阳郡守之职。
但他也就是年节送些礼,也没干过什么亏心事,最多是任用了一些袁氏子弟担任属吏作为举荐之恩的回报。
想到这里,秦颉虽然也不算什么镇定,但也没有怎么心虚,静待天子问话。
却听天子忽然道:“张孟卓,你慌什么?”
“臣……?”
秦颉刚开口,却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天子是在向身后被他按着肩膀的张邈问话?
那天子看向我作甚?
连续的放松和紧张已然将张邈的心灵防线几乎击溃,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位少年天子竟会让他如此战栗不安。
张邈的身子颤抖得愈发厉害了,他曾几何时也是袁绍与袁术的好友,甚至可以说是袁绍的狗腿子,因此被天子这么一拍,分外担忧天子是否要拿他开刀,战战兢兢道:“启……启禀国……国家,臣没……没慌。”
“朕不光听到你呼呼直喘,还听到了你咚咚的心跳!”
张邈一惊,微微抬头,看见了天子回首凝目看向他的冷峻神情,连忙跪伏于地不敢赘言。
“出息。”
刘辩摇了摇头,转过身走向尚书台的席位,民曹尚书侍郎郑泰身旁,道:“公业,张孟卓战战兢兢话不敢出,那朕问你。”
“你曾是袁隗的门生弟子,还担任过袁隗的司徒掾,你慌吗?”
郑泰却是丝毫微笑着向天子行了一礼,镇定道:“不慌。”
“为何不慌?”刘辩瞥了他一眼。
郑泰大笑道:“因为不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