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神殿恩赐名录
萨拉曼达想起了自己在家族墓园中立下的誓言。
当时,他跪在妻子的坟前,手掌按着冰冷的大理石碑面,任由泪水划过脸庞:
“我答应你,这份力量……只会用来守护,绝不用于掠夺。”
那是他突破月曜级时,在家族墓地前对所有逝去亲人许下的承诺。
后来,当他成为黯日级,力量已然足以翻云覆雨时,他再次回到那里。
墓碑增多了,儿子、女儿、孙辈……一座座整齐排列。
他在每一座墓前都重复了那句誓言,如同仪式般虔诚。
尤特尔教授也曾站在他身后,静静看着这一切。
老教授没有说话,只是在离开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一掌很轻,却沉重得如同托付了什么无形的重量。
如今,萨拉曼达才真正明白了那份重量的意义。
现在,距离老教授消散在那场盛大的“最后一课”中,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可他留下的嘱托,萨拉曼达从未忘记哪怕片刻。
这几个月来,他一直通过各种渠道,关注着罗恩的动向。
“罗恩,你这小子……”
萨拉曼达目光重新落回那篇学术论文的标题上。
字里行间透出的锋芒,让他既感到欣慰,又隐隐有些担忧。
欣慰的原因在于,这孩子继承了教授那种“以柔克刚”的智慧,懂得用规则本身作为武器。
担忧的地方则是,妮蒂尔那个女人,绝非善类。
她能在黯日级停滞二十年后,抓住恩泽期的机会一举突破,本就证明了她的狠辣与果决。
这样的人,一旦掌权,必然会毫不留情地清除所有潜在威胁。
罗恩和伊芙,正是最显眼的那根钉子。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周身魔力开始自然外溢。
整个沙海学派的核心塔楼,都感受到了这股波动。
一道数千米高的庞大虚影,在天地间若隐若现。
塔外的黄沙受到召唤,形成了一道环绕学院群的巨大龙卷,遮天蔽日。
学派成员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惊疑不定地望向这股威压的来源。
“是萨拉曼达院长……”
“大巫师的力量,真是太可怕了……”
“发生什么事了?”
窃窃私语在学派中蔓延,带着敬畏与好奇。
可萨拉曼达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
火焰想要侵蚀?
那就先问问流沙答不答应。
他知道,此刻不能直接插手。
那样做,只会让妮蒂尔抓住“派系干政”的口实,反倒会给罗恩带来更大的麻烦。
真正的守护,往往不是冲到前面挥剑,反倒是在背后悄悄加固城墙。
他必须用巫师的方式,用“学术”的语言,来回应这场暗流涌动的风波。
于是,他将自己的意志灌注进沙砾,向“真理庭预印本库”提交了自己的“课题申请”。
当最后一个符文落定。
一个新的标题,出现在了所有有权限访问者的视野中:
《申请立项:
关于引入“古代流沙符文阵列”对“历史遗产”进行外部加固,以对冲高危能量源(如:失控火焰)潜在威胁的可行性报告》
这个标题,既是回应,也是警告。
既是学术探讨,也是一个老石匠用自己的方式,为晚辈砌起的一堵看不见的墙。
做完这一切,萨拉曼达重新坐下。
周身威压缓缓收敛,火巨人的虚影消散,龙卷逐渐平息。
塔外的黄沙重新归于寂静,仿佛刚才的异象从未出现。
可在“真理庭预印本库”的数据流中,两篇论文标题已经如同两把交叉的长剑,静静地悬在那里。
所有关注这场风波的人,都看懂了这场无声的表态。
一位新晋大巫师,以最符合规则的方式,站在了罗恩身后。
这不是武力震慑,胜似任何直接的武力震慑。
妮蒂尔若想动罗恩,就必须先在学术层面,驳倒这两篇论文。
否则,她任何“清洗”的举动。
都会被解读为“心虚”、“专制”、“对学术自由的践踏”。
那样的污名,即使是大巫师也承受不起。
…………………………
中央之地,某座高塔的顶层密室。
妮蒂尔·布朗这团深红色的火焰,正在剧烈翻腾。
她当然看到了那两篇论文。
罗恩的那篇,她本以为只是一个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
可当萨拉曼达的回应出现时,她立刻意识到,事情的性质完全变了。
“该死……”
火焰中传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一个刚突破月曜级的毛头小子,竟然能拉到‘炎灾’萨拉曼达,这个青壮派前列的巫师来站台?”
妮蒂尔在密室中疯狂地转着圈,每一次移动都会留下灼烧的痕迹。
地板上的符文不断亮起又熄灭,试图修复那些被高温损坏的部分。
“不对,不对……”
妮蒂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们用的手法太巧妙了。
完全合规的学术行为,我抓不到任何把柄。”
“如果我现在强行针对罗恩,只会证实他论文中的暗示,我确实想侵蚀那些‘历史遗产’。”
她停下脚步,火焰逐渐稳定成一个人形轮廓。
“聪明……真是聪明……”
妮蒂尔的声音中带着阴冷的欣赏:
“看来尤特尔那个老家伙,临死前还是留下了不少好棋子。”
她感觉自己确实小瞧了已逝教授的“关系网”。
至少在明面上,自己必须表现得体面、大度,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两篇论文。
不过到了会议上……
火焰中传出一声轻笑:
“既然明面上动不了你,那就到时候再和那三个队长一起处理吧,罗恩·拉尔夫。”
…………………………
与此同时,罗恩的庄园书房中。
他刚刚收到了萨拉曼达那篇论文的推送通知。
当看到那个标题时,罗恩愣了足足十秒钟。
随后,有些百感交集。
温暖,感激,还有一丝酸涩。
“萨拉曼达院长……”
他轻声念着这个称呼。
虽然自己与萨拉曼达见面次数不多,交流也算不上频繁。
可在这个关键时刻,对方却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以一位大巫师的身份,用最正式、最公开的方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这份情谊,这份守护,重逾千钧。
罗恩站起身,面向流沙之地的方向,郑重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巫师礼。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坐下。
他知道,这位“师兄”的支持虽然珍贵,却只能为他争取到暂时的喘息空间。
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妮蒂尔不可能就此罢手,她只会换一种更加隐蔽、更加致命的方式。
“我需要更多的保障……”
罗恩思索片刻,取出了另一枚通讯徽章。
那是维纳德赠予的铁扳手徽记。
这一次,他同样不打算请求对方站台。
那样做太过直接,反倒会让维纳德为难。
真正聪明的做法,是让对方意识到,保护自己,其实也符合对方的核心利益。
他再次提笔,开始撰写一份全新的技术报告:
《虚骸残构与星铸泰坦能源回路的共鸣,可能性初步报告》
这份报告的核心论点只有一个:
尤特尔教授的虚骸残构(即将由伊芙继承,罗恩作为守护者),其本质属性与“稳定”、“记录”相关。
若将其与星铸泰坦的能源系统进行深度适配。
理论上,可以大幅提升泰坦的能源利用效率,降低运行中的波动风险。
这既然是分享研究成果,也暗含着一种巧妙的“利益捆绑”。
让维纳德明白:
保住罗恩,保住这份遗产,对他星铸泰坦的改进和升级,同样至关重要。
一旦这份虚骸残构落入不可控的人手中,或者遭到破坏,维纳德最大的武力依仗也将受到严重影响。
罗恩的笔尖在羊皮纸上沙沙作响。
每一个符文,每一段推导,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
既要展现出足够的技术价值,让维纳德重视。
又不能暴露太多核心机密,给自己留下退路。
当最后一个符文落笔,他将报告装入特制的密封信封,通过维纳德给予的加密频道发送出去。
做完这一切,罗恩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三天后的会议……”
他望向窗外渐渐西沉的夕阳:
“至少现在,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师兄的守护,恩师的后手,维纳德的利益纽带。
三道无形的防线,已经悄然构建起来。
虽然依然充满凶险,可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孤立无援、任人宰割的目标。
………………
蜡烛的火光摇曳不定,在墙壁上投下破碎的阴影,如同被风吹乱的幕布。
罗恩静静地坐在法阵中央,双手按在膝盖上。
呼吸变得极其缓慢而均匀,几乎与死人无异。
意识,正沿着那条跨越星域的血脉丝线,向着遥远的司炉星延伸。
这种状态下的他,既在这里,也在那里。
既是观察者,也是指挥者。
却绝非那具躯体的直接操控者。
“墨汁”才是真正的演员,罗恩只是导演。
通过一根看不见的细线,在幕后轻轻拨动着剧情的走向。
他能“看到”司炉星上的一切:
那被太阳炙烤得扭曲变形的空气;
那些趴伏在滚烫金属地面上、几近虚脱的沃克家族成员。
“七天……”
罗恩在心中默念。
这七日的等待,对司炉星上的两大家族而言,漫长得如同七个世纪。
可对他这个跨星域的操盘手来说,时间流逝方式却截然不同。
他既需要处理主世界的危机——妮蒂尔的会议召集;
又要确保司炉星这边的棋局,按照既定轨道运行;
还要时刻警惕,那些可能窥视的未知存在。
这种多线程的精神分裂状态,让他的意识如同被拉扯的橡皮筋,随时可能崩断。
然而此刻,所有的疲惫都必须被压制。
因为神谕,即将降临。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巨兽的心跳,从神殿深邃的阴影中传来。
每一声,都让金属地板发出细微的震颤;
每一步,都如同在所有趴伏者的心脏上踩下烙印。
“墨汁”控制着“凯伦”的身体,让他的肌肉做出紧绷。
那是一个普通人,在面对神权时本能的生理反应。
额头紧贴着滚烫的地面,汗水混合着灰尘,在皮肤上留下肮脏的痕迹。
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膝盖因长时间跪地而隐隐作痛。
每一个细节,都被“墨汁”演绎得天衣无缝。
罗恩的意识,则如同坐在剧院包厢中的观众,透过单向玻璃,审视着舞台上的每一个角色。
沃克族长颤抖的肩膀、嫡系子弟偷偷瞥向“凯伦”的眼神、鲁格家族使者因恐惧而失禁的尴尬……
所有这些,都成为他判断局势的原始数据。
“来了。”
罗恩在心中低语。
这一次,从神殿幽暗入口中走出的,已经远超普通“铁奴”的范畴。
两具高达五米的“执法铁奴”,如同移动的钢铁要塞,一左一右缓缓踏入广场。
罗恩心中狠狠一跳,这两个所谓的“执法铁奴”,其气息波动已经很接近月曜级了。
更可怖的,是它们身上散发的那种“意志”。
普通铁奴虽然残忍,终归只是工具,是被奴役者痛苦的延伸。
可这两具执法铁奴,却在金属与血肉的融合中,诞生了某种扭曲的“忠诚”。
它们不再挣扎,不再哀嚎,反倒以一种病态的虔诚,执行着主人的每一道命令。
这才是真正的恐怖:
当痛苦持续到极致,灵魂便会为了逃避,主动拥抱奴役。
在两具执法铁奴的护卫下,缓步走来的,是一个更加令人窒息的造物——“传旨祭司”。
它同样是铁奴的形态,却在每一个细节上都彰显着与众不同的地位。
漆黑的金属躯壳上,镶嵌着十二颗鸽蛋大小的暗红宝石。
它们沿着脊椎排列,如同一条流淌的血河。
罗恩通过“墨汁”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个惊人的细节:
这具“传旨祭司”,其内部的血肉部分,早已不再是人类。
那是某种被彻底“燃金化”的异态生命。
肌肉纤维变成了柔韧的金属丝,血管中流淌的是高纯度的液态合金;
就连骨骼,都被替换成了某种能够自我修复的活性晶体。
“这不是惩罚……”
罗恩在心中惊叹:
“这是一种‘升华’。
一种扭曲、病态,却确实超越了凡人局限的‘进化’。”
“难怪祭司阶级能够统治这个世界数千年。
他们手中握着的,除却暴力与恐惧,还有一种畸形的‘永生’诱惑。”
广场上,所有趴伏者的呼吸都停滞了。
连风,似乎也不敢在此刻吹拂。
传旨祭司走到广场中央。
停在了沃克家族七日前呈上的那份呈书匣原本摆放的位置。
它没有看任何人。
或者说,它根本没有“眼睛”这种器官。
那个光滑的金属头颅上,只有三道纵向的凹槽。
幽蓝的光从缝隙中渗出,如同深渊的裂痕。
传旨祭司缓缓抬起双手,举起卷轴。
“神……谕……”
一个声音,从传旨祭司的胸腔共鸣器中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