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寇可往，吾亦可往！

赵子称在鄂州大破钟相杨幺、进一步进逼岳州的同时。

十月份的外东北，已经是飘雪肃杀，天气渐渐变得寒冷。

岳飞带着五千骑兵，充足的战马，拉着二十门轻炮，人人穿着厚实的袄，还带了大量的肉干等不占地方又相对轻便的食物补给，在按出虎岭以东的莽莽林海雪原中奔驰。

监国殿下给他的任务非常艰巨，计划也做得很周全，可真到了落实的时候，还是有无数意料之外的艰难险阻摆在岳飞面前。

比如，早在九月底、船队抵达海参湾后，便从恤品水河口逆流而上。岳飞想得很好，他试图利用恤品水（绥芬河）尽量多走一段水路，以减轻全程的陆路交通压力。

恤品水在赵子称给他的地图上就有标注，也强调了此河就是在海参湾注入大海的，还提到了此河的上游可以深入金人在按出虎岭以东的胡里改路地界。

但赵子称前世的地理知识，终究不可能太详细。他提前派去东北的探子、以及查问的东北本地高丽遗民，也不懂航海，不知水文深浅。

所以绥芬河的水文情况，在地图上完全没有标注。

岳飞的军队在海参湾进入河口后、往北沿着无人区航行了仅仅不到二百里，就因为河流险滩、冬季水浅，不能通行海船，不得不改为骑马而行。

而随着天气越来越寒冷，绥芬河甚至出现了表面封冻的问题，让岳飞不得不进一步分些人手南撤，避免船队被连底冰冻在内河中。

他手头可用的人马，也从五千人整下降到了大约四千六七百，分出去几百个撤回去接应的守船兵。

剩下的人继续北上，一路上吃肉干冒风雪，日行近百里走了十几天，中间还留下了几座临时伐木构筑的简易营寨。军队再次行军开拔时，营地也留在无人区并未拆掉，以便将来撤退时如果还能路过，正好重复利用。

反正这些营地都是沿着绥芬河谷布置的，将来原路返回很容易找到，而这一带又没有人烟，留下营寨也不会暴露行踪。

岳飞就在这样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环境里，紧赶慢赶前前后后摸索前行了半个月。

抵达按出虎岭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些小意外，那就是原定的翻山河谷，因为冬季的大雪封山被封堵了，岳飞不能再从后世的牡丹江市区一带翻越按出虎岭进入上京平原（哈尔滨周边平原）

不过这事儿也算是有利有弊，弊自然是岳飞自己也得绕路，而利则是金人自己在按出虎岭东西两侧的通信也断绝了，按出虎岭以东的金人就算发现了问题，也无法及时向西边的上京路示警。

一番合计后，岳飞只能是见招拆招迎难而上，决定再往北绕路一段，从地图上标注的更北侧平旷地带拐进上京平原——那地方大致已经靠近后世黑龙江的鸡西和七台河了，按出虎岭到了那一带后山势会整体趋于平缓，很容易直接骑马行军。

部队的士气颇受打击，连番的严寒行军，哪怕有加厚的定制袄护身，依然有将士被冻掉了手指头。

甚至四千六七百人的士兵，有百余人直接被冻得奄奄一息彻底无法行动，甚至是冻死的。

一路艰苦行军，岳飞手上剩下的实际可战士兵，已经缩水到了四千五百人。好在他们的马匹也都是挑的东北地区的马匹，没有出现冻僵冻死，还能继续行军。

看到这种严峻的士气低落状况，岳飞也是迫不得已，用尽各种办法鼓舞人心。告诉大家“行军越困难，金人的防备也越低，到时候我们可以先苦后甜，行军苦了厮杀的时候就容易些。”

能说的慷慨激昂陈词他都说了，将士们也算是忠义果敢肯配合，又硬撑了一段时日。

但人类的生理极限，终究不是靠言语鼓舞可以改变的。岳飞看情况不对，当机立断调整了计划，在绕路时让部队偷袭屠了一座金人在胡里改路地界的营寨，大致在后世的牡丹江一带。

岳飞敢这样改计划，当然也是因为考虑到“按出虎岭翻山各谷都被堵了，就算在按出虎岭东边多耽误两天、杀一些女真人，他们也没有活口能翻山去报信”。

而且他手脚做得确实干净，真的没有活口跑出去。就算有女真活口，在这种仓促逃亡的情况下，不可能带够补给，也会饿死冻死在雪山上。

攻下了胡里改路的一座女真城寨后，岳飞总算是得到了充分的新鲜补给，他让将士们好好烤火恢复，休整了一两天，又把女真人留着过冬的新鲜猎物肉全部分烤大吃大喝了两天，把金人留下的存酒全搜出来喝了。

将士们恢复元气后，岳飞才带着他们继续绕路偷袭。

如此艰辛困苦，最后终于一直从北边绕过了按出虎岭。

行动时间虽然比计划地慢了些日子，但也因为天气更冷了，金人竟完全没察觉——在这个时代的东北，在小兴安岭和按出虎岭之间的林海雪原中，谁能想到会有一支宋朝来的骑兵，出现在这个地方呢？

而且退一万步讲，要是没有赵子称特供的袄，岳飞的部队就算到了这个位置也得全部冻死。

一切的一切，已经超乎了这个时代人类的想象力。

……

岳飞最终进入金人的上京路平原地带时，已经是这年的十一月初二。

距离上京城还有最后三百多里，岳飞都已经做好在平原地带跟金人血战、一路奇袭突围过去的心理准备了。

但也是天佑华夏，正因为岳飞来晚了，哪怕他进入了平原地带，因为冬季女真人都窝在寨子里猫冬，野外根本没人，岳飞最初两天以“蛙跳战术”绕宅而行，避开简易官道，居然还是没被发现。

他甚至还有机会趁夜靠近一座毫无防备的金人寨子，然后先借着黑暗团团包围，然后才冲进去杀人放火。

受惊的金人如炸锅一般，有些就地拿起武器反抗，还有些想要逃出去报信。但因为岳飞先严密包围了寨子才动手，冲出去的金人也都被围杀，无一突围。

岳飞得以在最后冲向五国城之前，再次得到了一天好好睡觉休息大吃大喝恢复的时间。

直到最后从后世哈尔滨尚志县到哈尔滨阿城区这段路、大约一百六十里，实在没法再绕再偷，因为已经太靠近金人的核心区了，岳飞才养精蓄锐后直接奔袭突击。

他趁着天亮前出发，两个更次时间走了大约四十多里，最后在距离上京城还有一百二十里时，被金人的猎户队发现了。

金人在最初的错愕后，赶忙探查、逃散，岳飞尽力杀了一些，但还是有人逃了回去，把噩耗飞报上京城内的金人高层。

……

“什么？宋人的军队出现在五国城东边不足百里的地方？这不可能！”

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听说消息时，直接从虎皮王座上跳了起来，惊愕不已。

满堂金人元老也都震骇莫名。

如今的上京城，并没有多少军队，整个上京路也就能凑出五千女真本族骑兵，当然如果把老弱牧民猎户都算上，让他们全民皆兵临时拿起武器自卫，倒也可以凑出更多。

如今遇到突发事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一天之内通知到他们、再让他们立刻赶来上京城增援。

完颜吴乞买手头能直接调用的，也就两三千人。

城内女真族平民倒是不少，但大多数都年纪很大了，年轻人都去南方闯荡、烧杀掳掠打宋人了，老头经不起颠簸才留在老家。

尤其赵子称前阵子大张声势进攻鄂州、大破钟相十余万众，那一战声势太浩大，金国也怕赵子称一举把赵构的地盘拦腰斩断，所以把金人能抽调的主力都拉去湖广战场了。

湖广距离东北何止数千里，在这样大幅度的调动下，东北老巢无论多空虚都是不为过的。

自古就没听说过汉人政权能用这种办法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绕路几千里来偷家！

虽然霍去病曾经封狼居胥，虽然李靖曾经夜袭阴山，但那都是建立在汉朝和唐朝核心领土完全控制在汉唐朝廷手中、然后再派兵北伐锦上添的！

哪有像赵子称这样，自己的腹心之地还在金人手上，直接就不管不顾过来换家的！他不应该先想想怎么收复湖广收复襄阳再收复汴京吗？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简直就是个疯子！

留在上京城的金国高层，简直能被震惊一整年。

完颜吴乞买足足懵逼了好久，才下定决心。

“立刻召集上京路各城兵马前来勤王！但飞马急报……算了，暂时不要通知南方的兵马，远水不解近渴，宋人的偷袭也不可能拿上京城怎么样，听斥候回报只有几千人，朕与众卿死守歼灭这股宋人便是！”

完颜吴乞买回过神后，倒也没考虑突围或者逃跑之类的丢人选项。他觉得即使到了这一步，守住上京城是很轻松的，宋人骑兵远道而来，还能攻城么？

再说了，哪怕没有城，就光野战，宋人也不是大金勇士的对手！

上京路的这最后几千人，人数虽然不多，年纪也大了些，但也曾经是久战雄师，很多人参加过多年的灭辽之战，只是年纪大了，或是落下伤残，才被留在最后方守家。

完颜吴乞买一声令下，金人立刻开始笼城。简单的夯土加鹿角拒马防御工事，被无数士兵填线守住，静待敌人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