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微兀自生了会儿闷气,再看向眼前的墨狸与家奴,以及堂外卧着的青牛,忽而迟迟意识到相聚的可贵。
而此刻细看墨狸和家奴,只见这一狸一奴都风尘仆仆,面容因赶路而沧桑,发髻凌乱衣袍破旧。想着二人都是在听自己的号令奔波着,再思及从前姜负在时二人的干净模样,少微不禁自觉失职,将他们养得真的很差。
片刻,少微将自己面前碗里的菜肉分别夹给二人,一边道:“我来时吃罢了,不饿。”
而后扭头看向这位置过于偏僻的破屋小院,不由问家奴:“为何在此地买屋,不去选一处稍微好些的宅子?你们住在这里显得很命苦。”
若说是为了离她所在的神祠近一些,可她在来时的路上也分明见到不少正常的宅子。
却听家奴道:“其它屋子都很贵,买来有些吃力。”
这个回答绝不在少微想象之内,她感到愕然:“你是说没钱了?”
非是少微不当家不知屋宅贵,而是从前她呆在姜负身边时,总是由家奴源源不断送来钱财与用物,姜负曾扬言自己在外面的私库取之不尽。
取之不尽这种大话,少微自是不会相信,但从日常用度来看,确实很耐用就是了。
而此时家奴道:“这一路来长安费不小,所剩钱财确实不多了,需要节省一些。”
少微不禁问:“她的家资全都用光了?”
家奴一愣:“她何时留下过家资?”
少微比他愣得还厉害:“那从前你送来的用物从何而来?”
家奴沉默了一下,据实相告:“都是我从不义之家取来的。”
少微瞪大眼睛,手中碗筷险些脱手,口中结巴起来:“你……你是说偷来的?全都是偷来的?那些用物,还有书简也是偷的?”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了个“偷”字,家奴却无分毫异色,平静点头:“嗯,你跟着她这几年,算是吃百家饭,读千家文长大的。”
捧着碗的少微彻底哑然呆滞。
家奴不忘给她做心理疏导:“我只拿不义之家的不义之财,你多吃多用,他们也算是积德消孽了。”
又客观解释此时的拮据寒酸:“长安自也不乏不义之家,但此地治安太严,拿了东西往往要去外地销赃,如今既要在此地定居,自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行事随心,谨慎些才是上策。”
“况且这里虽寒破一些,却胜在隐蔽偏僻,很能掩人耳目。”家奴说话间,转头看向屋外:“数十年前战乱时,这里被活埋过不少人,是一处凶地,据说经常闹鬼,因此屋价格外合算。”
他当日跟着那宅行牙人来此,先去看了前面百步外的屋宅,他听了价格后,遂询问对方是否还有更凶一些的选择。
那位宅行牙人听了这话,便知是遇到穷疯了的主顾了。
穷凶极恶的屋宅,且适合这样的穷凶极饿之辈。
于是牙人带着那个穷鳏夫和他的傻儿子来到了这座离那活人坑距离最近的一座旧宅前,原主人早就搬走了,不曾想过有生之年还有将此屋脱手的可能。
听罢这些,少微懂了,原来住在这里不单命苦,还需命硬。
此刻屋外风声如鬼哭,家奴道:“不必担心,咱们镇得住。”
少微心想,岂止镇得住,她甚至如归梓乡。
搁下碗筷,少微掏出身上的钱袋,放在案上:“这些你和墨狸先拿去用。”
这是刘岐给她路上用的,她本还不以为意,此刻忽然面临养家糊口的压力,才知金银可贵。
家奴看着那只用料很不错的钱袋,猜到了它的来处,不由问:“除了钱,那六皇子还给了什么?”
“还有十人暗中护送我一路来了长安,他们也在城中落脚了。”少微道:“我不用他们时,他们不会贸然跟随。你放心,刘岐想来在京中自有窝点,不用咱们管饭。”
这后半句显得很不潇洒大气了,但眼下确实是这么个拮据情况。
少微有些发愁,她在来时路上还雄心勃勃地想,她也要和刘岐一样养些自己的人手暗卫,如今看来这想法实在天真冒昧,养人最不能缺的就是钱了。
但少微还是将这个打算和赵且安说了。
赵且安是独来独往的江湖人思维,听她这样说,思考了一会儿才点了头,神情多了份郑重。
虽说囊中羞涩,但不妨碍二人先行商议畅想了一番。
之后二人又商量着如何暗中打探赤阳的动静,商议之后,此事暂时交由家奴负责,二人各司其职,明暗两条线都要进行。
诸事一一商谈过,家奴再看向面前主动推进这些事的少女,只觉这短短数月,她实在长大许多。由此也可见她杀人寻人之心坚定而认真,毫无含糊之意。
大多世人在认清一件事艰难到几乎不可为之后,往往会自动放弃。但她愤怒地哭过那一场之后,反而愈发不肯退缩,迅速调整了心态,就这样来到了长安。
赵且安自认从未见过倔到此等地步、行动力却又强到此等地步的人,好似在一边犯倔一边生气一边哭喊一边思考一边赶去杀人,简直叫人目不暇接难以招架。
因此他时常对这个孩子感到束手无策、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想来也在情理之中。
这个让他束手无策的孩子,说罢了她要说的正事之后,此时转头看向屋外的青牛,才顾得上问一句:“墨狸为何会造此等精细之物?这铁蹄果真是他亲手打的?”
“她不曾和你说过墨狸的来历吗。”赵且安道:“你以为墨狸又为何叫墨狸?”
【牛断蹄后做假肢是有实例参考的,是可行的,只是现实里往往要考虑牛本身的价值、制造成本、养护起来合不合算的问题。
从今往后,青牛就是铁蹄赛博牛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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