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求殿下成全!”
汤嘉跪坐于地,伏身叩首,泪如雨下。
这个抉择对他来说太过突然,也实在艰难,但他此时仅一个想法,这个孩子要往龙潭虎穴去,他至少得跟上才行,哪怕是报答昔日凌家之恩,他也要护这个孩子走一段路!
连活命都是难事的人,如何还能听他说那些仁孝的道理?
若有朝一日,六殿下手中有了立身的筹码和真正的相抗之力,到那时他再行规劝,也不算太过歹毒虚伪——否则与那青衣僧何异?
先让这无错的孩子活着吧,得先活下去才行!
汤嘉再度含泪叩首,恳求成全。
且跟随这一段路,来日无可转圜时,不足以助之,也不足以阻之——
这远远称不上是什么誓死不渝一往无前的承诺,好似想表达忠心却也不得要领,透着不知变通不懂修饰的愚直。
但对这个本非决然之人的忠直之臣而言,却已是一种近乎悲壮的抉择。
轻飘飘的雾霭浮动着,也早已浸湿了地上砖石。
一双修长干净的少年手掌,扶落在泣然抖动的肩臂之上。
汤嘉抬首,只见那少年眉眼间已不见半分凝重,恢复了以往的不羁不驯,似笑非笑开口问:“长史会做戏否?此去京师,此乃重中之重。”
汤嘉被问到了弱处,借着相扶之力起得身来,拿衣袖擦拭眼泪,赧然道:“汤嘉不精此道,还要劳烦殿下指点……”
毕竟论起做戏,殿下已然超凡入圣,他就是块灵智未开的石头看客。
“长史只需时刻记住一点。”刘岐道:“忘掉今日之事今日之言,只当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汤嘉一愣之后,细细思索,只觉的确实用,堪称对症下药……如此得心应手,这就是超凡者的强悍之处吗?
汤嘉勉强回神,回头看了一眼亭中,忙叫住已经抬腿离开的刘岐:“殿下且慢,圣谕还没拿!”
刘岐脚下未停,头也不回。
汤嘉只好独自去取那绢帛,一边拿衣袖擦拭着上面的水痕,一边向那个已然恢复了往日气态的少年人追去。
看着那道背影,汤嘉甚至忍不住生出错觉,方才亭中那个截然不同的六殿下当真出现过吗?
汤嘉有心掐自己一把,然而一双眼睛哭得肿痛,鼻子也双双罢工誓不肯再通气,这狼狈之感已是再真实不过。
只是震惊也具有延迟性,汤大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头,回想这一切,看着前方人,不免就想——分明就在眼皮子底下盯着的啊,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偷偷长出来的呢?
浑浑噩噩出了园子,有等候在外的官吏迎上来行礼,之后不禁一脸诧异,小声询问双眼肿似雨打烂桃般的汤嘉:“长史,您这是……”
汤嘉想象着那超凡之人所授诀窍,肃容道:“陛下终于念起了郡王……郡王此番归京,未必不能消除陛下心中隔阂,若能重得圣心,说不定便能长留京中,侍奉在君父身侧了。”
官吏附和称是,心中了然,这位长史是最盼着郡王与陛下父子和睦的了,为此动容大哭,虽失态却合理。
汤嘉肃容不改,心底却有种东诓西骗的造孽之感……看来还要多多修习才行啊。
将动身之事交待下去之后,汤嘉独自去见刘岐,低声询问:“殿下离开后,南地事宜要如何安排?”
先前以为只这一座郡王府,倒是没什么特意打理的必要,可如今所知却是不同了,凌家子,还有救下凌家子的人马……
刘岐:“长史放心,此地事早已安排妥当了。”
汤嘉见状,便不再追问。
四日之后,刘岐即启程归京。
此日正是二月初二,从星象上来说,此日苍龙星宿将从东方升起,角宿初露,是为龙抬头。
身着青金色常袍的少年独坐于马车内,他未去看车外风景,只将视线落在了车内摆放着的一方矮案之上。
他蘸取茶水,端正写下二字,眉间随着那二字呈现在案上,神态无声松缓。
前路既是故地长安,也是龙潭虎穴。
但想到已有一只带着降龙伏虎之气的狸先行一步,就在那里等着,竟觉前路也并不是只有无尽的沉重逼仄了。
待见到了她,他要先问她一句,说好了会给他来信,为何迟迟不见她的信?
北去的马蹄踏踏而动。
神祠中巫者的驱鬼舞步亦正在踏踏而动。
(短小!我先说……这章少了八百字咳咳咳,明天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