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用再醒来面对这个人间,或许也是另一种幸运。
齐政转身,看着还呆滞在椅子上的齐王,轻声道:“殿下,入宫去吧。”
齐王茫然地抬头看向他,当那句话背后的意思渐渐被吸收理解,慢慢唤醒了他已经崩溃的大脑,他眼眸中的光也缓缓凝聚起来。
他站起身,匆匆朝外走去,走到门口,忽地停步看向卫王,“稳住,我们还没输!”
待齐王的身影彻底消失,卫王和齐政对视一眼,默默地走回了府衙后堂的房间中。
缓缓坐下,齐政直接开口道:“我们或许的确没输,但齐王已经输了。”
卫王也点头,“隋枫那是父皇的忠犬,他的突然介入,必然是得了父皇的授意,所以当隋枫说出百骑司的结论时,就已经宣告了齐王兄的出局。但是,我想不明白的是,父皇为何要这么做?”
他看着齐政,灼灼的目光,祈求着一个答案。
齐政深锁眉头,思索了一阵,终于缓缓开口,“昨日老太师的孙女辛九穗到了在下府上做客。”
卫王不知道此事和老太师又有什么关系,但他相信齐政不会无缘无故扯什么别的,故而也没有打断。
齐政的声音继续响起,“聊天之中,她说起当初周山之事,提及老太师曾教过她的一个思路。”
他看着卫王,“当你觉得一切都不合理的时候,你就要去找那个唯一合理的解释,那个解释,不论乍一听再怎么离奇,都很可能是真相。”
卫王皱着眉头,“你是说,父皇就是厌倦了我们内斗,破罐子破摔决定推楚王上位,平息大家的野望?”
齐政点头,“这是其中一个可能,但这个结论不合理,因为完全违背了陛下之前的行为逻辑。所以,在下以为,还有另一个可能,那就是陛下还在继续为殿下铺路。”
卫王更懵了,齐王倒了,自己眼下这细胳膊细腿的,都不够楚王干几下的,这算哪门子铺路?
齐政解释道:“我们看问题要结合前后来看,自江南开始,我们和陛下之间就有默契,这一点,从苏州借倭寇之势,陆侍郎出镇南京,再到殿下入京就任中京令,魏奇山俞家威远侯等等,都可以证明。最近又没有发生什么别的大事,陛下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忽然改弦更张,做出这么彻底的完全相反的决定。而且这也没法解释咱们先前说的,三位老人齐聚中京坐镇的猜想。”
卫王咽了口唾沫,越听越懵,“那父皇到底意欲何为啊?”
齐政苦笑一声,“陛下站在天下之巅,能够用来布局的东西太多了,在下在有限的情报下,实在难以推演。”
卫王叹了口气,“那咱们就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我需要入宫去见见母妃吗?”
齐政想了想,摇头道:“此事若能从后宫着手,皇后娘娘自会尽力,殿下今日入宫,徒增烦恼。”
卫王点头,抿嘴默然。
听着卫王的叹息,齐政没有说话,但他方才却并没有真的和盘托出。
他心头,其实是有个想法的,但那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虽然能解释很多事情,但着实又缺少证据支撑,说出去恐怕卫王自己都不信。
而且牵扯太大,一旦有问题,那就是捅破天的麻烦。
为今之计,只能暂时按在心底,等待着天德帝展露出更多的东西,让自己能够确认之后,再做打算。
但如果真如自己所想,这位目前文治武功都评价都普普通通的陛下,心性和血性,那可是真的让人忍不住佩服到五体投地了。
皇宫之中,当中京府衙的变故,传入了景懿宫,皇后整个人都傻了。
她虽居后宫,但作为齐王夺嫡的最重要帮手,对前朝事自然十分通透。
独孤胜若是幽州罗家遗孤,自己的好大儿那就废了啊!
幽州罗家那名声,比恭房里腌入味儿了的石头还臭,关键是当年之事才过去没多少年,当年旧人不少都还活着,还有马家这个死仇兼对照组.
自己的好大儿用了此人当了多年心腹,朝野上下,谁还认可让他登上皇位?
什么嫡庶之别,什么关中江南,在敌我大防面前,那都属于内部的小纠纷!
这是华夏面对草原和西域层出不穷的外患,偶有势头起落,却能始终挺立和发展壮大的根本共识!
想到这儿,皇后忍不住一拍桌子,都是宁妃那个贱婢的儿子,非要审问独孤胜,才审出这么多事!
什么结盟,这不是坑人嘛!
在愤怒中,有一丝化身疯批倾向的她,听见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母后!母后!母后救我!”
看着慌慌张张匆忙跑来的好大儿,皇后的心头,心绪复杂。
既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你找谁当幕僚不好,偏偏找个独孤胜,你还亲自到府衙给他撑场子,这下人傻了吧?
但同时,她也带着几分哀怜,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去的肉,如今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又如何能坐看他就这样在这场斗争中落得这般黯然的结局。
她深吸一口气,“事情母后已经知道了,别慌,咱们还有挽回的机会,只要你的父皇想保你,那就保得住!”
已经有些六神无主的齐王看着母后,“但是父皇会保我吗?他若真想保我,隋枫当时就不会那般说了!”
皇后的眼中露出几分坚韧,“母后亲自去求他,你是嫡子,难不成真就因为一时用人失察就彻底否定不成!”
说完,她站起身,让宫女伺候自己换装,而后朝外走去。
但还没等她走出殿门,童瑞的身影就从宫门外快步走入,朝着她行礼道:
“老奴见过皇后娘娘,娘娘,陛下有召,请您即刻见驾。”
血色,在皇后那张雍容的脸上,瞬间褪去,只留下一片惨白。
就如同葬礼上,那招摇的白布。(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