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卫王府飘起了酒香。
之前的卫王府也不是没有过夜宴,但这一次,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不一样了。
这不是在胜利后的庆祝,而是在失败后的浇愁。
除开乔三、田七等近乎死士的铁杆外,其余王府的核心护卫都被卫王叫到了房中,五大三粗的汉子列队,压迫感填满了房间。
一向对自己要求极高,除了吃,其余都清心寡欲、认真勤劳的卫王殿下,此刻却像是爹娘走后放飞自我的浪子,斜坐在椅子上,颇无形象。
看着护卫们站定,卫王挥手让人给他们都端上了一碗酒。
待酒倒好,他没有多说,只是端起酒碗,醉眼迷离,“喝!”
众人齐齐仰脖子,将一碗酒都喝了。
卫王将碗朝桌上重重一放,身子前倾,醉眼朦胧地看着众人。
“我知道,你们都很忠心。我也想过,要带你们,走出一条通天大道!如此才不枉我们相聚一场!”
他打了个酒嗝,语气一沉,“但是,现在情况就摆在眼前,明日我外出剿匪的事情就定了,很快就要离开中京城了。”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你们愿意奔前程的,想去哪儿尽管去,我绝不会怪你们,如果需要我给你们些荐书我也都可以写。愿意跟着我的,我只能说,若我能吃饱,就不会让诸位饿着。”
话音落下,众人几乎没有迟疑地,齐齐单膝跪地,“我等愿追随殿下,至死不渝!”
领头的一个护卫开口道:“我等追随殿下,乃是因为殿下之品行志气令我等佩服。至于所谓荣华富贵,当初我等追随殿下之时,殿下尚无今日之场面,如今更有何惧!”
卫王虎目泛红,眼含热泪,这一次,可不是装的,甚至他还略显骄傲地看了一眼一旁的齐政。
齐政微笑着,举起酒杯抿了一口,像是在恭喜卫王,能得如此忠心的拥趸。
卫王一拍桌子,“好好好!都是好样的!来,再喝一碗,咱们哪怕离了中京城,也要继续去做那些我们该做的事情!”
房间之外,刚刚抵达的白圭扭头看着身后的熊翰、孔真,笑着道:“咱们一个个自诩饱读圣贤书,总不能连一群武夫都不如吧?”
熊翰、孔真二人微微一笑,跟着白圭走入了房间。
瞧见三人抵达,卫王连忙起身,但旋即又自嘲一笑,意兴阑珊地坐了回去,对三人道:“三位来得正好,缘份一场,终要一场酒来告别。”
这话一出,堂中还未离开的一帮护卫都面色微冷地看着这三位。
白圭淡淡一笑,“卫王殿下,若是就此颓丧,整日寻欢作乐,我等自当与你分道扬镳。”
熊翰接着道:“不过,如果卫王殿下还愿意为朝廷社稷做些事情,我等自然也愿意,与殿下一道。”
孔真有些无语地看着前两人,只能道:“在下也是一样。”
这话一出,四周的护卫们眼神中登时都带上了一种异样的欣赏神彩。
没想到这些当官的文人,倒也如此有骨气!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还是来自于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饶是白圭等人心智坚硬,都忍不住浑身一紧。
卫王的眼中亮起光彩,但旋即又悄然熄灭,幽幽一叹,“我做的事,不在朝堂,只在军伍,不在中京,只在四方,三位皆有远大前程,真不必在我这儿,耽搁岁月了。”
熊翰和孔真对视一眼,而后转头看向白圭。
白圭稍作沉吟,“殿下如何行事,在殿下;我等如何行事,在我等。不论如何,下官身为户部尚书,总得先将殿下太行山剿匪之事办好吧。”
卫王举杯,“不论如何,我等先将今夜这场酒喝好才是!”
三人苦笑一声,各自落座。
齐政举起酒杯,走到三人座前,朝着三人道:“三位之德行,令在下佩服,这一杯酒,敬有缘能与三位相识相知!”
三人俱都起身,和齐政对饮。
虽然他们的确赌上了些前途,但要说真正付出最多的,还是齐政。
以他的才华名声,若能改换门庭,投入楚王麾下,甚至只是脱离卫王,今后的青云之路都是显而易见的。
但今夜的他,还是出现在了卫王的身边,这份操守,才是真正让他们都佩服的。
喝完一杯,齐政看向白圭,“白大人,在下有一事相求。”
白圭疑惑道:“齐公子请讲。”
“殿下离京,这中京府令之位空悬,蒋大人自江南前来投奔,殿下十分感念,还望白大人明日能举荐蒋大人出任中京府令,以酬其心。”
昨日与卫王聊的那等绝密,他不可能透露分毫,只能用这样的理由来糊弄。
白圭皱着眉头,“这个位置,恐怕不是那么好拿啊!”
齐政笑了笑,“白大人只管举荐,成与不成,殿下也尽了自己的心。”
白圭沉默一会儿,缓缓点头,“好。”
等护卫们都退下,酒宴又继续了一阵,凌岳大步走了进来。
兴许是来得太急,身上的甲胄都没来得及换,进屋看着白圭等人在,微微一怔,朝白圭三人行了一礼,三人连忙起身回礼。
简单致意之后,凌岳没有去管卫王,而是径直来到齐政面前,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握着酒壶,看着齐政,“你会离开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