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他答应时平静得诡异,像是根本就不在意,应下后也没有多留,转身离去。
“还有臂钏。”
谢观怜下意识往前追去。
但他头也没回,徒留谢观怜站在门口,抱着木匣子,望着他的背影。
他同意得也太干脆了,似乎早就想要与她分开了。
谢观怜垂眸看着想怀中的臂钏,心中划过一丝不舒服,转身
回到房中,将匣子放在妆案上,
小雾从外面进来时,看见她失魂落魄地趴在上面,两眼泪汪汪地盯着臂钏。
“娘子,你这是怎么了?”小雾上前问道。
谢观怜回神,脸上的神色收起来,对她道:“小雾,收拾行囊,我们离开迦南寺。”
这话很突然,小雾‘啊’了声,不解地问:“娘子,好端端的,我们怎么忽然要走?”
“是因为月白郎君吗?”
沈月白已经还俗,不再是佛门弟子,所以小雾没再称呼他为法师,以为她是因为沈月白在这里才要离开。
谢观怜摇头:“不是,我们回雁门。”
听见娘子终于愿意回雁门了,小雾双眼一亮,欢喜地点头:“娘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谢观怜道:“就这几日罢。”
“好,娘子,我去收拾东西,一会儿再去租马车。”
小雾欢天喜地往外去。
谢观怜折身看了眼臂钏轻叹,也开始收拾妆匣里的细软。
罗汉塔中僧人已经散去,空余法师身边正端坐几位年轻的小和尚,满眼赤诚地捧着经书将不解之处说与师傅。
空余法师慈眉善目,一一解释。
待到为几位小和尚解释了惑意,几人站起身,双手合十。
“原是如此,师傅,弟子懂了。”
空余法师浅笑颔首,又问:“可还有不解之处?”
小和尚摇头。
空余法师对其摆手:“回去罢。”
“是。”
小和尚以为师傅有事,连忙躬身揖礼后退下。
空余法师收回看向几位年轻活泼的小和尚,目光缓落在隐身在暗处的青年身上。
他长眉低垂,面容柔美,似乎已经在此处站了有一会儿。
空余法师问:“怎的突然回来了?”
沈听肆如往常般屈膝跪坐在蒲垫上,僧袍逶迤在莲花纹路的楠木地上,恰似浮云卷霭,明月流光。
他没说话。
空余法师敲了几声木鱼,缓缓睁眼看着他:“心境如此不宁,可是发生何事了?”
他低垂眼睫,脸上带如方才那些小和尚一样的疑惑:“师傅,我不懂。”
即便是不解,他的语气仍很宁静,甚至连应有的疑惑语调都不曾有过。
空余自幼看着他长大,知他自幼聪慧,旁人难以理解的晦涩梵文,他只需要讲一遍便就懂得其意,甚至还有延伸其意,以一举三。
所以这些年迦南寺中但凡有法会,甚至王庭佛子前来互传授经文都是由他去,这也让他从小到大比别人缺少了童真。
但空余却觉得,他并不缺少,而是没有。
他的感情淡薄至极,就连生父重病在卧,他都没有想过要回去看一眼,直到现在时日所剩无几才勉强前去。
所以这也是空余第一次,看见他露出疑惑。
“有何不懂?”空余问他。
“佛告阿难:汝常闻我毗奈耶中,宣说修行三决定义。所谓摄心为戒,因戒生定,因定发慧……”1
沈听肆垂下的眼皮微红,嗓音沙哑,像是在哭,可脸色又空寂得无一情绪。
他将每日诵的经文念了一遍,轻声道:“我不懂佛陀为何要与阿难讲这些。”
经文上有写,他早在很久之前便已经通读,可现在却不懂了。
那种茫然令他心如猫挠墙,每一个字都发出刺耳的声音,浑身的毛孔都在古怪地紧绷着。
越是想,想不通的茫然似无边无际的潮水涌来,他产生了呼吸不畅的窒息感。
空余以为是沈家主之事,便道:“业果相续,生死乃人之常态,应当适量放手,释放心中的执念慾。”
“放下?”他抬头看着空余。
空余眉目慈悲地点头:“对,既然你我无法掌控,也已经成了定局,便放手让他去。”
沈听肆乌睫颤了颤,眼中的思绪散开,反复在心中呢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