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里面没了人,沈听肆折身将剑挂在一旁,折身去立屏里换衣裳。
窸窣的脱衣声传入谢观怜的耳中,她迷迷糊糊地掀开眼皮,透过半透的立屏隐约看见一道身影,宽肩窄腰,健美有力的长腿。
“沈听肆……”她轻声呢喃。
声音太轻了,里面的人没听见。
沈听肆再度从里面换衣出来后,目光落在榻上隆起的弧度,许久才走过去。
他躺在她的身边,伸手欲揽过她的身子圈在怀中。
还没碰上,她就睁开了眼,脱口而出:“沈听肆!”
沈听肆搭在她肩上的手一僵,随后挑起她的下颌,垂帘凝着她:“你叫谁?”
谢观怜转过头避开他的手,冷淡道:“没谁。”
“有。”他对她口中方才脱口而出的人有极大的兴趣。
“梦见他了?”
谢观怜木着脸,不耐烦反驳:“没有。”
他似看不见她满脸不耐,反而笑着问:“你之前说不认识他,为何会梦见他?告诉我,你认识他,爱他。”
有病。
谢观怜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人,分明对她有病态的迷恋,却在她口中听见其他男人的名字不仅不生气,反而还笑着问她是不是爱他。
“对吗?告诉我。”他捏着谢观怜的下颌转过来,被莲花面具挡着看不清面容的脸上似含着笑。
谢观怜不耐烦地闭上眼,可不看他,他又俯首埋在她的颈项,不断重复问她,执着她的答案。
“是不是?谢观怜,你告诉我,你想他,爱他,你恨我毁了他的尸体,你恨得想要杀了我。”
谢观怜被他弄烦了,满腹对他的怨气在他的追问中再也压抑不住,近乎咬牙切齿地回他。
“是,我恨你,恨他都死了你还不放过他,我恨不得杀了你。”
就像从陈王身边逃走那日,她无数次也想要趁他不注意,用什么打碎他的头,可房中没有尖锐的物件,连花瓶都没有。
本以为她含恨的话会令他生怒,至少不会像现在,笑得好似疯
了。
“谢观怜,你恨我,恨我毁了他。”他靠在她的身边笑着,眼尾泛起潋滟的水光,无害得像是水晶中被冰冻的纯白蝴蝶,而耳上的坠子落在肩上成了唯一的点缀。
谢观怜留意到露出的红流苏,电光火石间脑中忽然闪过什么,抬手对着一旁的人用力地扇了一巴掌。
虽然他戴着面具,却还是被扇得微微偏头。
可这种弧度也足够让那条长长的红色坠子,从帷帽中露得更明显。
谢观怜死死地盯着他,尾音轻颤地唤出一个名字:“沈听肆。”
那句话像是道士捉妖的一句咒术,他如同被封印了,维持着偏头的动作。
如此诡异的沉默,让她心沉落谷底。
真是他。
谢观怜眼眶倏然发酸,抬手又扇去一巴掌,第一次像癫狂的疯妇抓下他头戴的兜帽,用力揪住他的头发。
“沈听肆,你没死,你一直都在我身边,每夜我做的梦都是真的,是不是!”
她这段时日常会做梦,醒来后总觉得梦中的人就是沈听肆,可她又亲眼看见他死在眼前。
她以为如之前死在她面前的小和尚一样,见了他的死在眼前,又生出了新的梦魇。
可没想到,到头来他没死,每夜都在身边。
这一刻她竟不知道是恨他,还是应该庆幸他没死。
“你一直都在骗我。”她打得掌心通红,而面前的人一直维持偏头的姿势,任她发泄。
他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无声的沉默便是承认。
隔了许久,青年转过茶褐色的浸透眼珠,唇色鲜艳,对她露出柔善的浅笑:“怜娘好聪明,怎么发现是我的。”
怎么发现的?
他若是没戴耳坠,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发现是他。
谢观怜无力地卸下力气,捂住脸哽声呢喃:“你怎么不真的去死,非得要缠着我。”
沈听肆眼中的情绪落了灰,看着双手捂脸掩面失声的女人。
她身后是红梅白雪的清冷屏风,苍白的雪,明艳的红,在安静得只有她分不清情绪的抽泣营帐中,如珠垂落的泪珠仿佛成了红梅上的融化的积雪。
冰冰凉凉的。
他伸手一触碰到,她便躲开,旋身扑在褥中。
明明刚才她还因他毁了‘沈听肆’的尸体而难过,而想要杀他,现在问他为何没真死。
沈听肆伸出去的手僵在她乌黑堆鸦的发顶,神情蒙上看不清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