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九年,东突厥可汗阿史那鲁率领二十万狼兵入侵中原,不仅夺走了四州之地,还对遗民大肆屠杀,帝君迫不得已与他们签订盟约,用无数绸缎铁器才换得他们退兵,整个西陵的国库几乎被洗劫一空。
这次东突厥派来的使者是可汗阿史那鲁的亲生弟弟骨咄禄,他们与其说是来朝觐见,不如说是来敲诈西陵的,想要威胁帝君再给他们大批的粮食以及布匹。
去年的一场大雪冻死了他们部落数不清的牛羊,然而腐烂的尸体没处理好,紧接着又污染了干净的河流,整个草原开始蔓延一场可怕至极的瘟疫,老人和孩子接二连三地死去,哪怕到了水草丰茂的秋天也没能缓解缺粮所带来的灾难。
但他们把消息瞒得很死。
这群强盗似的蛮人大摇大摆进了皇城,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傲慢姿态,看见西陵清瘦的文官立于道旁相迎,不禁用马鞭指着他们哈哈大笑起来,难掩鄙夷不屑。
骨咄禄骑在马上环顾四周,几乎被神京漂亮的楼阁城池和富裕繁华迷晕了眼,自然也就没发现远处的人堆里站着一名目光仇恨,死死盯着他的少年。
“回禀王爷,阿念去城郊送葬回来了,只是不知为什么,瞧着脸色苍白,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秋季人容易犯懒,楚陵便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小憩了一会儿,他听见萧犇的禀告,抬手把脸上盖着的书拿了下来,身旁恰好是一株金桂,细小精致的黄色花瓣落了满地,连衣裳都沾了不少,轻轻笑道:
“他许是看见了不愿见的人吧,听闻突厥使臣今日入京,父皇在镜台设宴款待,等会儿你派人去校场提醒一声,让世子今日早些回府,莫误了时辰。”
萧犇看了楚陵一眼,迟疑开口:“殿下,那群突厥人实在狂傲无耻,此次进京不用想也是来索取金银牛羊的,何必去看他们的脸色,不如称病算了。”
楚陵却将手中书本卷起来轻敲掌心,闭目躺在摇椅上一晃一晃的:“你不懂,今日有一出好戏,本王万万不可错过。”
整个西陵大概没有任何人会喜欢那群突然造访的蛮夷,武将尤甚,但看在帝君的面子上,今夜文武百官依旧齐聚镜台之中宴饮。
骨咄禄率领两名部下大咧咧坐在右下首的位置,用嵌满宝石的匕首分割面前的烤羊腿,吃得满嘴流油,粗犷无礼之态看得人眉头紧皱,哈哈大笑道:
“都说中土繁华,果然不假,西陵的陛下,阿史那鲁大汗这次派我入京,一是为了缔结两国盟议,二是为了请求陛下给予我们一些支援。”
“一个冬天过去了,部落里的许多女人都怀了孕,突厥的人口也越来越多,但牛羊总是不够吃,食物一旦不够吃,我们的勇士就会四处劫掠,希望您能像往年一样给予我们数不清的牛羊和布匹,做我们一辈子的好兄弟!”
鸿胪寺卿坐在堂下,气得双手发抖,这群无耻蛮人,哪里是来要支援的,分明就是来威胁敲诈的!前年强行要走了六千多头牛,弄得西陵百姓耕牛紧缺,种地都没法种,今年又来了!!
就连幽王和威王的脸色也是难看至极,活了半辈子第一次遇见比他们还无耻的人,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但无论文臣也好,武将也罢,没得到帝君的授意,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人敢站出来说话,经过数月的千里跋涉,定国公现在应该已经抵达草原了吧?一场大战在即,稍有不慎都很可能影响到局势。
帝君坐在上首,闻言不见丝毫恼怒,那双威严漆黑的眼睛静静盯着骨咄禄,像极了注视死人的目光:“去岁大寒,西陵亦有无数百姓遭难,朝廷为了安抚灾民已是分身乏术,不过贵使千里迢迢而来,必不能空手而还,还请多住些日子,待朕与群臣商议,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两国都要开战了,帝君没打算付给突厥哪怕一根牛毛,这么做只不过是给远在草原的大军队伍拖延时间,文武大臣心领神会,立刻起身劝酒敲边鼓。
“是极是极,贵使远道而来,何不欣赏一下神京古迹,若是匆匆回去未免太过可惜。”
“你我乃兄弟之邦,陛下定不会坐视不理。”
“还请多住些时日,让我等一尽地主之谊。”
闻人熹对这种推杯换盏的场合没什么兴趣,故而只是坐在位置上自斟自饮,他目光不经意一瞥,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狭长的眼眸缓缓眯起,意味不明的对楚陵问道:
“王爷可曾发觉今日宴席上有人格外奇怪?”
楚陵明知他指的是谁,却还是故作不解的道:“本王方才并未注意旁人,世子指的是谁?”
闻人熹斜睨了楚陵一眼,似笑非笑问道:“此人与王爷渊源颇深,王爷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