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有侯爷的意思, 夫人半步不得离开侯府。”
天还没亮,残余的夜幕仍旧漆黑地笼罩在上空,与阔大的永定侯府的围墙, 无有缝隙地衔接在一起。
夜幕向下笼罩,院墙向上延伸。
杜泠静抬头, 好似看到了一座巨大的黑色囚牢, 将她囚禁在其中。
她缓缓转身环视这座高深不见边际的侯府,秋霖慌乱上前,“姑娘……”
这可怎么办?
杜泠静跟她慢慢摇了摇头。
或许早在她领来他求得的旨,穿上他给她做的嫁衣, 一步跨入这座府邸的时候,就注定她已经不可能再出去了。
他可以不在府邸, 不在京中,甚至远在千里之外,但只要他不放她,她不可能踏出去。
男人莫名地离她很远, 远到连他的面庞都模糊起来, 迷雾四散, 只有他那双如墨般漆黑若渊的眼睛,于皱起的英眉下, 缓缓向她看来。
但他之前不是这样的。
他们虽然只成婚不到半年,可也曾有过月下赴宴、黄昏跑马、湖上泛舟的时刻, 他与她一道祭拜三郎,他上前拜过落下三柱清香, 他也与她谈起他向往着去江南小住,或许这是所有北地人的心愿,她则劝他江南尽在诗文中, 他早已见过……
然而如今,他把她囚困了起来。她无法抗拒,她只能凭他掌控她的一切。
杜泠静恍惚着,脚下都有些发晃了。
到底哪个才是他?
如今这个陆侯,才是他永定侯陆慎如吗?
“姑娘?!”秋霖又来唤她。
如果老爷在世,如果姑娘可以爹娘兄弟俱在,如果杜家不曾衰败,侯爷可还敢这样欺负人?
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妻子关起来?
秋霖气哭了,却见姑娘只转了身,沉默着向回走去。
……
侯爷奉皇命去开平卫料理兵变之事,没回来。
但隔日却让人送了花。
杜泠静怔然坐在窗下,窗外的芭蕉在春雪里冻死了。侯府的花匠将它除了去,眼下近到窗外回禀。
“夫人,侯爷让人送了一车花过来,您看喜欢哪些?都要摆在何处?”
杜泠静闻言,恍惚想起他前几日离开家的时候,夜里同她说。
“过两日我回京,沿路带几盆花回府可好?”
花匠挑了几盆名贵的,开得正好的,让丫鬟捧进房中来给她看。
这么名贵的花,去岁他叔父一口气买了二十八盆,是为了操办二妹的“婚事”,但于他陆侯来说,让人直接送来一车花,只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而天气还没回暖,这些花就已经争奇斗艳,仿若春日来临。
只要他想要,连花都能提前盛开。
杜泠静没有点任何一盆,她为对他让人送来的花,做任何评价。
花匠不知她是何意,“那小人就自己瞧着,把侯爷给您送来的花,帮您摆满正院,可好?”
但窗下,杜泠静低声开口。
“我不要他的花。”
她道,“一盆都不要,全都搬出去。”
话音从窗内传到院中,庭院里瞬时安静无声,连枝头的鸟儿都不再鸣叫。
可花匠却未离去,反而为难地道了一句。
侯爷早就料到夫人可能不要了,但侯爷留了话。
“……这些花是侯爷应了您的,必得摆在您院里。”
秋霖和艾叶皆在旁吸了气——
侯爷要给夫人的,夫人不要也得要。
杜泠静顿了一下,忽的又低笑了一声。
她推开窗,料峭的春风裹挟着满院的花粉之气,向她扑了过来,扑到她脸上、脖颈,甚至钻入她的领口,仿佛握在了她的肩头。
他可真是权势滔天的贵胄权臣,在他的势力之内他予取予求。
整座永定侯府都是他的,连同她也一样。
他想要怎样,就要怎样。
秋霖和艾叶都不敢说话,却见夫人坐在窗下,一言不发。
*
北面边关,开平卫。
陆侯还没把事情全部料理完,其实兵祸已经镇压,重新调换了将领,也抓了些鞑子的细作,没什么大事了。
他还没回京,不过京中家里的消息,却遵照他的命令,源源不断地传来。
这会下面的人把花的事情报了。
“夫人不想摆那些花,但依照侯爷留的话,在院中房中,还有夫人爱坐着看书的窗下,全都摆上了。”
回话的人说完,抬眼见侯爷低声问了句。
“她怎么说?”
下面的人摇头,“夫人一言不发。”
话音落地,下面的人见侯爷闭了双眸。
他一时没开口,半晌才道了一句。
“知道了。”
回禀消息的人走了,崇平暗叹着给他续了茶,也退了下去。
朝中和军中送来的信函,他一封都看不下去,支了额头,却眼前却浮现出她从侯府决然离去的情形。
她借窦家马车的名义离去,头都不回。
她料到他能找到她落脚地,不仅提前走了,更是把归林楼的钥匙留了下来。
钥匙,是他给她大婚的聘礼。
她不要了。
男人闭起了眼睛,想到那日的事,胸口发闷到难耐。
彼时他握住了她的手腕。
“风太大了,你身子受不住,别往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