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侯府京郊山房。
不与内外院落连同的一处隐秘小院里, 陆慎如抬脚走过去,看到有人正站在廊下,将一盆热到发蔫的兰花搬到阴凉处。
他脚步甫一出现, 搬花的人就警觉地看了过来。
他看到了陆慎如从隐藏的门外踏入,手中的搬动的花盆不知是否继续。
陆侯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花, 看到泥土湿润, 花叶上还有残留的水珠,目光又扫过满园。春夏之交,正是花儿争奇斗艳的时候。
他听闻此人最初看都不肯多看这些花一眼,但渐渐地, 这些花已比他打理得花团锦簇。
原来奔走在刀剑上的细作,也会莳花弄草。
他目光打量的时间, 那人已将手中的花盆放了下来。
他是那日被陆侯亲自捉来的三个细作之一,那两个鞑靼人都被人灭了口,但陆侯独独保住了他这汉人。
他说让他活着,果然没杀, 不仅没杀, 还把他从阴湿的地牢里, 带到了这满园花开的院中。
陆侯想让他开口把知道的都讲出来,他知道。
但这个口, 他真的能开吗?
汉人细作暗暗绷了身形看向陆慎如。
男人没再多言,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 让崇平递了过去。
是他们细作内部接头的图案。
他听见陆侯道,“我刚查到此图, 出自四十多年前就已覆灭的一个鞑靼小部族。”
四十多年前,先帝都还没继位。
他问,“你们缘何有此图?你们与这覆灭的鞑靼部族有什么关系?”
那汉人细作默然看着图不言。
陆慎如也没指望他立时开口, 只是目光又向满园被打理得锦簇的花中看去,他道。
“人活着,或是为了展翅高飞,一览众山,也或是万众期盼,铁肩责任,又或者道义传承,血脉繁衍,但其实大多数人活着不需要理由,就只是想要在这世间的花草山河、熙熙攘攘活着而已。”
细作愣了愣。
陆侯在问他,他想要活着吗?
他唇下抖了抖,但还是紧紧绷着,什么都没说。
他看见陆侯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失望,但又笑了笑。
“你今日可以不告诉我,但是,你得快些决定了。”
说完,他从院中离了去,独留汉人细作,不住低头看向那失落许久的鞑靼部族的图腾……
陆慎如刚回到京中,就见魏琮已在侯府里等他。
不消他多问,魏琮就把来意说了。
他道近来关外鞑靼人的不安分,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都和一位鞑靼王子有关。
陆慎如微怔,“别是那九王吧?”
鞑靼九王,弘启十四年,永定军出关击敌,便是此人带兵围困了永定军大部。
那年永定军损失惨重,阖军上下恨极了此人,次年他祖父老侯爷带病亲自出关突袭鞑军,险些活捉了此人,以慰永定军半数的亡魂,也可解当年损伤惨重之谜。
但此人颇有些运道,逃过了被捉之命,但亦身受重伤,手下部族又被永定军击溃,他亦在大漠中渐渐销声匿迹。
可此人与永定军的深仇雪恨,双方恐都未忘记。
陆慎如敏锐问去,果见魏琮点了头。
“就是他。”
在背后操纵一次又一次秘袭。
前面多次还无人察觉,直到魏琮在宁夏与其交手,才隐隐察觉不对,派人细细调查,消息刚刚传过来。
陆慎如一听就笑了。
“我只怕他早就死在大漠里,既然活着,又在战场之上,那可再好不过了。”
此人必得死在永定军手上。
魏琮眸色沉了沉,想到了他的二叔父。
那是魏氏最骁勇善战的将军,是整个永定军都不可多得的大将,而他就是在那一战中,被生生割了头,又吊在高岗上,任血流干……
他嗓音微哑,缓声。
“明日,我奏请皇上,返回西北。”
他回去亲自了解那鞑靼九王。
但他却见侯爷抬了手,“你这次伤得不轻,还是继续休养的好。”
“可此人极其难缠,眼下军中众将,除了荣昌伯杨老将军,旁人只怕不行。而荣昌伯……”
魏琮都不想说了。
杨家先出了两个嫡子杀人的事,接着又有杨大小姐杨金瑜在酒中下毒,被锦衣卫捉去,卫国公世子要休妻。
荣昌伯气到昏迷倒地,眼下还卧病在床。
魏琮道,“侯爷还是允我亲自回去的好。”
可陆慎如还是摇了头。
“那侯爷要派谁去?”
陆慎如低声,房中静了一静,他目光遥遥看向了西北那半边天。
“我亲自去。”
魏琮一怔,看住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