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阵阵杂乱的脚步声,接著是压抑的哭嚎,与粗暴的呵斥。
隨后便有敲锣打鼓吹嗩吶的声音传来,喜庆是喜庆,可夜里这般耍弄,却透著股邪气,像在送葬。
假寐的张三弦,被这阵阵杂音催醒后,便用心眼『看”向了门外街道。
尔后他就『看”到,那本来空荡静謐的街上,此刻却火把晃动,人影幢幢了起来。
七八个穿著体面挺著圆肚的乡绅富户,慢悠悠的走在前面。
几十个提著短棍一脸凶相,身著家僕衣装的壮汉,则跟在后面。
而这一前一后队伍中央,则有两个穿著嫁衣的年轻女子,被反绑著手,由俩健壮妇人架著,亦步亦趋。
这两女子年龄都不大,一直在挣扎,可却被死死捂住嘴,只能发出鸣鸣悲鸣。
“哭啥子哭,能伺候山神老爷,是你俩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一个穿著绸缎衣褂,留著山羊鬍的乾瘦老头闷著嗓子在旁训斥,“若非山神老爷庇佑,咱黑风镇早让山洪冲了,让妖怪吃了,你们全家都得死,还搁那儿哭,不知好歹的东西!”
“就是,张里正说得对。”
旁边一胖胖富户著肚子帮腔,“咱镇上哪家哪户没沾山神老爷的光?让你们给老爷当妾怎么了?让你们家给老爷上税又怎么了,这是规矩!”
“规矩!规矩!”人群齐齐应和著,声音洪亮,似要让整条街的人都听到。
“唉~”
漆黑屋子里,老人在旁嘆息,“规矩总用在咱身上,老爷们安然无恙,当老爷就是好呀,还能替山神收税,吃香喝辣。”
他嘀嘀咕咕道:“当年若是老头子先遇见山神,而非他们,那老头子不也成老爷了么,唉~都是命,是命啊。”
“山神———
张三弦声音低沉,“盘踞此地多久了?”
“该有——”老人回忆道,“三十来年了吧。”
“三十多年~”张三弦计算道,“便是七十名女子,你们都不反抗的么?”
“这——.”老人一愜,隨即吶吶道,“凡人不可反抗神仙,就像百姓不可反抗老爷,不能的,
大逆不道,会遭灾引祸的。”
“不敢反抗,也可离开此地。”
张三弦,“天下如此大,不是只有待在这里,才能活命的。”
“不行。”
老人摇头,“山神老爷下过咒,没人能走出黑风岭,每次一有人离开镇子,过上十天半月,尸体就会顺著河流回来,全镇上下都能看到。”
“还挺邪气的。”张三弦笑了笑,“可我——却不信邪。”
说罢,便从床铺上直身坐起,朝著屋外行去。
“哎哎后生!”老人一惊,连忙小声喊道,“后生別跟过去,会遭灾———“
话未说完,张三弦就已推门出屋,消失在他的眼前。
街上,那支送亲队伍,已然吹吹打打著走远了。
而张三弦则融入夜色里,像一道若隱若现的鬼影子,远远缀在送亲队伍后面,就这么一路缀行而去。
一段时间后,送亲队伍便抵达一片,紧挨著山脚密林的河滩地。
那里已被人提前布置过,四处都插满了火把,灯火通明。
在这些火把围簇中心处,则有一处简陋祭台,台座四边插了许多法旗与黄符。
乍一看去,挺像那么回事的。
祭台上,两个『新娘”已被按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一群乡绅富户还有家丁壮妇,则恭恭敬敬朝著山林方向躬身行礼。
“咳咳咳~”
张里正清了清嗓子后,便骤然高喊,“恭请山神老爷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