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难事了,特来求助使君。”
韩愈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卷粗麻布抖开,递给了李条。
只见布上歪斜画满孩童手印,硃砂混著泥浆,像一簇簇啼血的红梅。
“使君且看,这是袁州一百少年按下的卖身契!”
韩愈面露不忍,嗓音也愈发地沙哑,显然路上这几天没有好好休息。
“我初到袁州,见街巷贴满卖儿契书,心如刀绞。细问方知,袁州此地山高地寒,田亩稀薄,今岁又逢歉收,百姓飢饿难耐,以至於竟要骨肉相离!”
“三日前某行於乡里,有个十岁女娃扯著某袍角问:『使君能保阿爷今冬不卖我么?』”
“我答不出..”
韩愈说到此处,猛咳了起来。
李条连忙帮著顺气,一边拍背一边说道:
“退之兄为民之情,深感其厚。”
韩愈缓了口气,止住了咳嗽:
“听闻浙西李使君执掌漕运,望拨粮两万石救急,活此一方生灵。”
“退之兄勿急,这件事情,待会到了府上,我们详聊。”
李条知道这里不是谈事的地方,怕马车顛簸,再伤了韩愈的身体,只好催促马车再快一点,稳一点。
辰时三刻,观察使衙署的暖阁里,炭盆毕剥作响。
韩愈跟著李条进了屋,解了外袍,露出內衬补丁交叠的中衣。
“退之兄委实清苦了些。”
李条见此,痛心不已:
“諫迎佛骨之事,退之兄不顾个人安危,毅然上《论佛骨表》极力劝諫,上諫圣人供奉佛骨实在荒唐,要求將佛骨烧毁,不能让天下人被佛骨误导。”
“也就是您,要是换了旁人,如此劝諫,早被圣人处以极刑了。”
李修语气中颇有些为其打抱不平之意。
韩愈喝了一口热茶,苦笑道:
“心直口快,狂放粗疏,当有此难。”
“退之兄,好不容易来一趟浙西道,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我也好尽地主之谊。”
“等到李使君的漕粮装船待发,我即刻隨船离开,饥荒不等人。”
韩愈有话直说,直奔自己此行目的。
秦淮见状,微微摇头,他相信,如果李条现在就给他备好粮食,韩愈能当场走人。
不圆滑,有个性,怪不得能成为文坛宗师。
果然,像这种能载入史册的人,性格多少都有些偏执。
李条嘆了一口气,为难道:
“我浙西道这几年是富裕了些,可是漕粮主要供给长安,能自用的並不算多,我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
“能有多少?”
“五千石。”
韩愈听罢,微微皱眉:
“几日能好?”
“约摸两天时间。”
“剩下的,可还有什么办法?”
李条再次面露难色。
秦淮见状,知道到了该自己上场的时候了。
作为李条的下属,见领导如此为难,就该他当恶人替领导解围了。
“使君,下官听您所述,为您仁厚恤民之心所感。”
“只是,使君悲悯虽善,然此非久安之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