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上半身的校服,才是真正的大市场。
带著领子的短袖体育校服並不受欢迎,就算要在潮热的暑天上体育课、同学也倾向於在自己的t恤外头,再套上校服的短袖白衬衫--
这些白衬衫大多在领口、背部和袖口画上些图案,或是写上稀奇古怪的文字。
在这个年纪,温度和舒適往往是事项列表上的最后一项;大热天穿两件上衣而浑身暴汗,更是细枝末节里的细枝末节。
大多用马克笔:因为出汗需要勤洗而容易掉色,这些改造校服的保质期並不怎么长;那些缺少平面技能的人、会把这项工作交给更具有艺术细胞的同学。
於是芒街市的中学学生圈子里,不知不觉中產生了一个新兴职业:校服改造师——收费方式则不一而足,从校门口的炸鸡架到期中考试的一张小纸条,都有可能;不知怎地,大家有时更喜欢这种以物易物的原始经济结构。
就算是字写得好看的同学,在这段时间里的人气也比往常更高一点。
艾喜则是这个小小收费项目中的佼佼者,也是教室后边黑板报的负责人:
甚至有同学会把外校的校服拿来、让她画点图案,或是直接把成品拿来出售--学校之间私下的贸易商人,便也应运而生了。
——
兜兜低下头,嘴里还叼著炸芋头饼。他往抽屉放课本的动作也变得缓慢--注意力被艾喜桌面上的校服吸走了。
【天还这么热,就开始准备长袖校服啦?真是未雨绸繆。】
他没有开口询问,以免干扰同桌工作:
正常来说,同学会从杂誌上找些华丽或卡通的图案让艾喜临摹、也可以让她自己发挥设计——后者要价高些;兜兜感觉这好像是要帮校服纹身似的。
图案大体都有个共同点,那便是追求美观;因此图案都很具体。
但这件明显不一样;就算对兜兜来说,也具备平时所看不著的个性:
从衬衣的领口到长袖的袖管,满是线条与圆圈——支线和弧线连接著或大或小的正圆。像是中医医馆里摆著的假人,在赤裸皮肤上画著穴位与经脉。
【还有点像《电子世界爭霸战》里头的戏服!是电影迷找艾喜定製吗?】
但线条和圆环,並非是图案的全部。在那些直径大一些的圆圈旁边,还標註著似是而非的汉字--有些像是汉字,但又奇形怪状的、根本认不出来到底写著什么。
兜兜眯起眼睛琢磨了会,才发现怎么回事:
【这些字左右顛倒了,跟对著镜子里头看一样。】
拋开文字的顛倒,这些標註倒没有什么特异之处--肩部的正圆写著“肩膀”,肘部和腕部写著“手肘”和“手腕”、还標了左右:这些太过於正常的文字內容,反而让兜兜感觉有些前卫。
“这件没什么难度,就是要求繁琐;快弄完了。”
艾喜拿著软尺,和校服上的线条对齐;接著按照刻度,在每个厘米的位置划下一条竖线、还標上了相应的数字字母。这下本就繁杂的校服表面,更是变得密密麻麻的了。
与其说是为了彰显个性的图案,倒不如说更像是张有著奇怪內容的设计图。
——
等到她完成工作,兜兜伸出手、在校服旁边斑斑驳驳的桌面上点了点:
“哇!这次画得好不一样,有点特別——怎么还有刻度?谁找你画的啊。”
“是鯨波找我画的。”
艾喜说著,把校服展开抖了抖、又放回桌面上,抚平每条没有被图案与镜映文字覆盖的褶皱,接著仔细迭好。
“啊,谁?”
兜兜皱起眉头思索——但还是没有个答案:他平日里经常在班上呆著,跟同学关係都不错.
可要让他真举出几个名字,那可太困难了。最多就觉得谁谁谁的面孔算得上脸熟,能加个姓氏便算很够意思。
艾喜用胳膊肘撞撞兜兜,一手横在自己脑袋上头、来回比划:
“阮鯨波呀。班上那个高个子的女生,我们同学。”
兜兜挠了挠头、搜肠刮肚:
“啊!唔难道是那个.”
他还是没想起来。本来就不怎么记人,更別说还过了个暑假
啪嗒!
清脆的拍打声,有人正用手掌敲击地面。
也就是在这时候,兜兜这位名为阮鯨波的同学[爬]进了教室:
她的四肢都拄在地上,肘尖和膝盖对准天板上的吊扇;手脚折迭形成的视觉效果,像是放大版的蝗虫;躯干和头颅垂落在四肢的正中,则有如被吊索鉤起的货柜。
书包是反著背的,整紧贴著胸腹——要是像正常人那样背在后面,怕是现在要顺著后脑勺滑到头顶了。
这个角度,兜兜看不见阮鯨波的脸。
但兜兜看见她身体其他部分雕像似的静止不动,只有小臂以肘部为圆心、胡乱地转动,甚至反关节地拧到后面,和肱三头肌贴在了一起:这已经超过了人体正常能够拥有的活动度。
早读前惯有的喧闹、隨著她进入教室而骤然消失,沙沙抄写声与低声交谈都不见了——
仿佛有某种无形的玻璃罩將三班教室、与学校的其他部分切割开来;这让张雨生的歌声显得格外刺耳。
这片伴隨著单调背景音乐的寂静之中,兜兜伸出食指;话语响亮得几乎震耳欲聋:
“哎?你就是说她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