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预言家看见什么,他都有把握改变命运。
断绝预言,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命数派的预言也会出错一一正是因为有这种想法,云贺才会尝试一次又一次反抗命运。
可他终究还是下不去手。
云贺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这几个孩子对他来说已经是他的亲人了。
他眼睁睁看著他们兄弟阅墙手足相残姐妹反目,他和每一个想要夺嫡的皇子皇女都聊过,劝过任何一个放弃,可他们都拒绝了他。
其实这並不难理解,如果你手中握著的“鸟儿”是你重要的东西呢?
对孝顺的人而言,鸟儿是为你付出了一切的父母,他们斑斑点点的头髮是为了给你最好的生活而白的。
对革命的人而言,鸟儿是绝境里懵懂的革命火种,你知道自己即將死在黑暗里,可终会有人接过你的理想,向光明跋涉。
对贪婪的人而言,鸟儿是你毕生放弃了一切追逐到的財富与珍宝,你的爱人,你的亲友,你的一切。
现在预言家微笑著说一一“鸟儿是活的”。
若你真能弒父杀母、断绝希望、散尽千金,那你还是你吗?
云贺年轻时敢教日月换新天,但现在那股气魄已经没有了。
他已经换过一次天了,现在的天就是他的全部。
这並不是他软弱,甚至都称不上怯懦—
毕竟古往今来又有谁能有这种气魄呢?这种“我马上走,我们重上xxx,重新xxx”的气概?
放弃自己年轻时为之奋斗的基业是很难的,就算知道自己不放弃,事情会变得更加糟糕,可侥倖心还是会让人做出不理智的选择。
包括黎诚,黎诚同样也做不到。
如果让黎诚回到没被控制前的少年时刻,告诉他你现在可以改变你的命运,你即將获得自由的少年时光一但代价是你的姐姐,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会像一簇微小的火苗一样静静地熄灭掉。
现在他回到了命运的交叉路口,他有第二条路可以选一一放弃姐姐这个拖油瓶,迎来真正的、不被束缚的人生。
黎诚会选吗?
这与是否杀伐果断没有任何关係,人总有自已放弃不了的东西,对於命数派而言,这东西被称之为“劫”。
放弃这东西的过程,被称之为“渡劫”。
自古渡劫难如登天,渡过去了就是海阔天空,可谁又能度过去呢?
要黎诚亲手掐灭姐姐的生换取自由;要卫明哲把家里拼尽全力把他送出来的母亲妹妹一脚踢开,自己在应天府开始新的人生;要云贺杀死自己视如己出的四公主,保住大明。
对本人而言,听起来都是很美好很美好的,却是极难极难的。
渡劫之所以难,正因为它像一张被所有东西牵连著的网。
被预言者的性格、经歷,也是网的一部分。
命数派的登峰要入破妄,比寻常武者还要多一步,那便是“破执”,命数派认为,渡劫的前提是“破执”。
斩断“劫”的伽锁,诸如七情六慾、求不得、怨憎会、爱別离把自己从所有东西中都摘出来,从而达到“无修无念”的境界。
但这实在太难,所以在命数派的眼中,劫一般被认定是既定的事实。
故而命数派的人將所有有“劫”干涉的预言,称之为“命”。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饶是云贺,也躲不开“执”,也打不破“命”,也渡不过“劫”。
“赠!”
一抹刀光闪过,云贺完全將面前的少年视为同等级的对手,背后第二把刀已久不出鞘,此刻再露锋芒!
云贺使的,是双刀!
另一柄刀格住稽古,將黎诚来势汹汹的反击再压回去,双刀一错,便若化两条蛟龙一前一后,朝看黎诚咽喉、小腹攻去。
与此同时,云贺身子前踏,紧逼著黎诚的位置。
黎诚眉头一拧,身子一旋,將稽古抽身而回,刀锋在双蛟夹击下发出哀鸣。
云贺再进,一攻不成,左手刀横压住稽古,右手刀已汹汹然剖向少年丹田。
“!”
稽古突然脱手旋转。
黎诚五指鬆开刀柄,稽古竟像活物般沿云贺刀背螺旋上搓爬,火星飞溅,这武器恍若活人般暴起,取向云贺双目。
云贺冷笑。
他左腕轻抖,刀身震颤如蛇蜕皮,將缠绕的稽古震飞。
这个动作让他攻势稍滯,但右手刀又变,已改刺为撩,刀尖挑向黎诚下頜。
少年后仰。
刀锋擦过喉结,带走一粒血珠。
黎诚趁机抓住弹回的稽古,刀柄撞上身后石壁,一记借力,整个人斜飞而起,靴底在光滑的墙上连踏三步,突然头下脚上倒劈而来。
刀光如银河倾泻!
第一流!
云贺不语,双刀交叉成剪,硬架这记劈斩。
只一剎,云贺再踏一步!
黎诚压力再增,明明是自己的攻势,却被云贺以防势倾轧,不得不將稽古一按,身形掠过云贺,落在他身后。
他知道云贺是什么武学了!
所有武学中最嗜杀的一门,也是公认最难入门的一门!
其名“十步”!
十步的武器本该是对剑,可云贺偏偏使的是两柄绣春。
也正因此,黎诚误判了云贺的路数,想以迎头强攻,没曾想云贺根本不惧这些,他就是要与你对攻,十步之內杀你!
偷袭的那刀不见风采,这刀方显出云中龙之凶威!
“照白马!”
只一道流光,恍若游侠於街上纵马,银鞍照亮雪白的马儿,打马闹市,纵情欢歌!
“鋰!”
黎诚握住稽古的虎口竟是被这一刀直接震裂,黎诚若想同云贺爭锋,仅此般状態还决不能够!
黎诚心底暗嘆一声,不再怠慢,退却两步,血气狂涌间,他狠狠踏地,震得狭小的通道作响。
血身法相!
巨人高高跃起,一拳將洞口打烂,而后跳將出去,冷眼瞧著云贺追出。
“来!”云贺不语,踏出第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