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鬆开手，受惊的蝴蝶很快就消失了。

看得出来柯蕾娜也只是忽然对蝴蝶有了点兴趣，她对这片园兴致寥寥，就只是走马观。

这也很正常，她在红枫镇的时候，住的房子是黑白两色，弗兰精心栽培的圃里只有落雪和苍冥。

梦中园对她来说太过艷丽，她不喜欢这种几乎说得上浮夸的园。

弗兰倒是东看看西看看，想著之后回去，说不定有什么能用在自己圃里的思路。

离开园之后，弗兰顺便租了辆马车，沿著大道一路向前。

“接著要去哪？”柯蕾娜问。

弗兰回答：“去城中，那里有一棵古树，被叫做圣树。但其实那里一开始是城郊，那棵树也跟神圣没有任何关係。只是活的时间太长，慢慢就被赋予神圣的意味，甚至为此把城郊生生改建成了城中。”

“这里的人还把它和织命魔女扯上了关係，实际上它被种下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代魔女之前的事了。”

柯蕾娜稍微有些不解，不明白去那种地方有什么意义。

等真正到达的时候，柯蕾娜就理解了意义。

这是一棵参天大树，树冠之大，几乎荫蔽了数百米的地方。

树干上、树枝上、还有其他的很多地方，都缠绕著许许多多的丝线。

丝线下面垂吊著许多铭牌，上面写著什么东西。

它们交织在一起，成了细密的蛛网。

厚重的树冠遮挡住了阳光，但总是有光能顺著缝隙流泻下来。

弗兰发觉柯蕾娜没有出声，扭头看去的时候，发现她的面具上有著斑驳光影。

她眼眸转动。

於是弗兰又要掏本子给她介绍歷史文化和目前现状。

柯蕾娜说：“我不需要你念那种东西。”

弗兰又默默把本子收了回去。

“我就在你的面前。”柯蕾娜说，“不要再去看那些东西了。看著我，和我一起度过，这比那些都重要。”

她伸手指著垂掛著的铭牌：“那上面是些什么呢？”

弗兰说：“人们的祈愿。大家总会有些自己没办法实现的愿望，所以寄希望於其他伟大神圣的存在，想要实现那些事情。你有什么想要写上去的吗？”

柯蕾娜並不直接回答，她反问道：“弗兰，你还记得白湖盛典么？”

“记得啊，怎么了？

柯蕾娜接著说：“那时候我往白湖里沉灯许愿，我问过你，想不想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那个时候你没有听下去。现在呢，弗兰？”

她这么问的时候还是看著悬掛的铭牌，但是弗兰却觉得她在看著自己。

风吹过的时候铭牌一盪一盪，那些愿望也就飘飘悠悠没有著落，只是飞来飞去显得好看。

弗兰也还记得那时候的事情，记忆或许会褪色，但那时候的愿望总归是不会变的。

顿了一会儿，他还是问：“你现在还愿意说出来么？”

魔女笑了出来。

她说：“已经晚了啊，弗兰，现在我不想说了。但你大可以去猜，反正有那么多的时间，总会猜到的不是么？”

弗兰说：“我当时该让你说下去的。”

“后悔也没用了。”

弗兰也抬起头：“所以已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你有什么新的愿望么？”

他只是问问，他以为柯蕾娜会说没有的，

“有啊。”

回答与他预想的截然不同。

柯蕾娜继续说著：“我有很多很多新的愿望，多到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放在曾经或许难以想像，但是现在就是这样，和过去已经完全不同了。”

经歷了那么多的事，怎么可能还跟过去一样。

弗兰问：“你要掛上去吗？我准备好了纸和笔。”

“掛上去？”柯蕾娜说，“你是说让我向这棵树祈愿，还是向这些丝线代表的织命魔女祈愿？

可我自己就是魔女啊。”

弗兰说：“掛一掛也不吃亏。”

他还是这样。

柯蕾娜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话，之前在白湖盛典的时候他就这样，或许更早之前就这样，从早往后也会是这样。

柯蕾娜说：“不，我不需要。”

弗兰本著也不吃亏的原则，她不写那就自己写，他刷刷动笔的时候，柯蕾娜在一旁等待。

她说：“写一些平常的愿望吧。”

弗兰没有抬头：“我也只有平常的愿望而已。”

柯蕾娜不再说话。

她不需要这些东西来实现自己的愿望，其他魔女还是神明都不需要。

她只是想要更加平静的时间，更加漫长的日常，去看书去閒谈去偶尔发呆去摸一摸她的猫。

她需要的只有弗兰。

她想做的，过去想做的现在想做的未来想做的，不需要其他任何东西，弗兰待在她的身边就足够了。

等到弗兰停笔想要掛上去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覆盖住他的掌心，等到移开的时候，他的愿望已经被拿走了。

柯蕾娜並没有要替弗兰掛上去的意思。

她说：“比起那些縹緲的存在，不如把愿望交给我吧。”

她也想帮弗兰做一些什么。

白湖盛典的时候，魔女並不敢询问弗兰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她曾经那么害怕，弗兰希望的是脱离她的权能。

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弗兰说：“隨便你吧。”

柯蕾娜摊开纸条。

弗兰奋笔疾书那么久，结果上面根本就没有写下一个字。

只有极其精简传神的画，在那么小的纸上，画的那么好。

房屋，圃，池塘，猫和乌龟。

他们在红枫镇的家。

柯蕾娜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