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流放路上
刘陶被推上甲板时,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他差点吐了出来,这艘船不大,却挤满了人一一除了他们这些被流放的太学生,更多的是衣衫槛楼的流民,拖家带口,眼神麻木。
“滚开点,別挡道!”一个满脸横肉的船工一脚端开挡路的老者,老者跟跪几步,险些栽进运河中,却被身旁的妇人一把拉住。那妇人怀里抱著个瘦小的孩子,眼神却凶狠,
衝著船工骂道:“狗东西,欺负老翁算什么本事?”
船工冷笑:“流民也配叫唤?再废话,乃公把你等全丟下汴渠餵鱼!”
刘陶听得心头火起,正要开口斥责,却见那妇人转头瞪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厌恶。
他愣住了,不明白自己为何也被敌视。
这时,一个满脸风霜的老汉凑过来,低声道:“这位士子,別招惹他们,这些船工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惹急了,真敢杀人。”
刘陶皱眉:“朝廷竟纵容此等恶徒?”
老汉苦笑:“朝廷?呵,朝廷要的是流民南下,不要赖在洛阳不走———
夜里,船舱里闷热潮湿,流民们挤在一起,低声咒骂著,“狗日的侯氏,趁乃公出去討饭,竟把乃公的地占了!”一个壮汉咬牙切齿,“回去非宰了他们不可!”
“回去?”旁边的人冷笑,“如何回得去,县里早把汝家的田地划给侯氏了,你告到县衙,县令连看都不看你一眼!”
“还不是朝廷逼的?”另一人恨恨道,“听说朝廷要度田,又要加收什么国债,县里为了收到钱,就纵容豪强吞地!”
刘陶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怒道:“寇氏祸国殃民!若非她擅改祖制,怎会逼得百姓流离失所?!”
他本以为这些流民会附和,谁知话音未落,整个船舱骤然安静下来。
紧接看,一个满脸刀疤的汉子猛地站起来,指看刘陶骂道:“竖子竟敢辱骂太后?太后听到灾民受苦,眼泪都流干了,春黄不接时,下詔各地少府仓库賑灾,放粮无数,又在边地授田,还下令地方办学,让幼童读书识字,如此贤德,世间罕有!”
“就是!”旁边的妇人尖声附和,“你们这些士人,整天只会说酸话,真让你们种地,怕是连锄头都拿不稳!”
刘陶被骂得懵了,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被一群粗鄙的流民如此痛斥,刘陶震惊:“太后如此盘剥,逼迫你等背並离乡,尔等竟说她的好话?!”
“竖子以为我等愚昧不知吗?”那刀疤汉子冷笑,“太后三番两次下詔,推广永元稻、,鼓励灾民前往边地,到了就分地,还免三年赋税,这是何等的仁德!
太后虽然收国债,詔书也说了,国债与天下黔首无关,若有摊派,可上告朝廷,明明是狗官和豪强勾结,欺压黔首,竖子却往太后身上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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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增收国债,或许有错,可至少她愿意賑灾,也在想办法解决我等流民的出路!”一位老者嘆道,“而那些县令,还有侯氏,才是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刘陶心中一片茫然,他忽然想起自己曾在太学里高谈阔论,说寇淑败坏人心,可如今,他却亲眼看到,那些被他视为愚昧的流民,竟然认可寇氏,怨恨官员豪强海风骤然变得狂暴,原本还算平稳的船身猛地一倾,刘陶一个跟跪,重重摔在甲板上。他死死抓住船舷,指节发白,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巨浪拍击船板的轰鸣。
“呕一—”他再也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吐得涕泪横流。
“哈哈哈!瞧这酸儒,区区风浪就嚇成这样!”几个船员站在不远处,指著刘陶大笑。其中一个满脸风霜的老水手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嘲弄道:“这算什么?去年在东海遇上颶风,浪头比梳杆还高,整条船都快翻了,老子照样喝酒吃肉!”
刘陶脸色惨白,颤声道:“你们·——不怕死吗?”
“怕死?”那老水手笑一声,“海上漂泊两次,胜过种地二十年!你们这些土人,
整天缩在书斋里,哪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苦?”
刘陶证住,他从未想过,这些粗鄙的船员竟会如此轻视生死。
风浪稍歇,船舱里却传来一阵骚动。
“又死了一个!”有人喊道。
刘陶挣扎著爬过去,只见几个船员正拖著一具僵硬的户体往外走。那是个瘦弱的老者,面色青灰,显然已经断气多时。
“住手!”刘陶厉声喝道,“死者为大,岂能如此草率拋尸?!”
“草率?”一个船员冷笑,“不丟下去,等著疫病传开,全船人都死绝吗?”
“可可至少该裹席安葬!”刘陶仍不甘心。
“裹席?”那船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海上哪来的蓆子?再说了,这老东西又不是什么贵人,死了就死了,丟海里餵鱼,也算是积德!”
刘陶还想再爭,却被一旁的流民拉住,
“刘生,別爭了”那流民低声道,“海上规矩就是这样,死人必须丟下船,否则会招来厄运。”
在这片茫茫大海上,所谓的礼义廉耻,竟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夜深了,风浪仍未平息。刘陶蜷缩在角落,听著海浪的咆哮,心中一片茫然,他忽然想起那些船员的话“海上漂泊两次,胜过种地二十年。”
他现在要去的地方乃是禽兽之地,船员、流民,粗鄙不堪,不懂圣贤之道,这等人不怕死,早已习惯了与死亡为伴,他们更能適应。
而他堂堂太学生,虽然满腹经纶,却连一场风浪都经受不住,若是海浪依旧汹涌,船身摇晃得厉害刘陶闭上眼,不仅仅感到自己的渺小,同时感到极度的不安,他要活下去,要等待翻身,绝不能被直接去到大海!
风浪终於平息,海面如镜,倒映著澄澈的天空。刘陶扶著船舷,双腿仍有些发软,但总算能站稳了。他深吸一口气,咸腥的海风灌入肺中,竟让他有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
“看!那是什么!”身旁一个流民突然指著远处惊呼。
刘陶顺著方向望去,只见海面上浮起一道巨大的黑影,隨后喷出一道水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那黑影缓缓游动,露出黑的脊背,宛如一座移动的小岛。
“鯤鹏!”刘陶脱口而出,激动得声音发颤,“《庄子》有云:北冥有鱼,其名为鯤,化而为鸟,其名为鹏!没想到今日竟能亲眼所见!”
“哈哈哈!”一旁的船员捧腹大笑,“什么鯤鹏?那不过是条鯨鱼!你们这些读书人,尽会瞎扯!”
刘陶一愣,脸上有些掛不住,但很快又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一一那庞然大物悠然游弋,
时而潜入深海,时而浮出水面,喷出的水雾在阳光下形成一道小小的彩虹。
“真是——壮丽——”他喃喃道。
正当眾人惊嘆时,护航的水师战船突然调整方向,朝著鯨鱼疾驰而去。船上的水手迅速行动起来,有人搬出巨大的铁叉,有人整理绳索,还有人架起了弩炮。
“他们要做什么?”刘陶疑惑道。
“当然捕鯨!”船员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这大鱼浑身是宝,一条能顶半船货,若是获得那龙涎香,那就发大財了!”
刘陶瞪大眼晴:“捕——捕鯨?如此神物,岂能滥杀?!”
“神物?”船员笑一声,“在海上,它不过是块会游的肉,而且多如牛毛!”
话音未落,水师船已逼近鯨鱼。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弩炮发射,一支粗如儿臂的铁叉破空而出,狠狠扎进鯨鱼的背部,鲜血瞬间染红了一片海水。
鯨鱼吃痛,发出一声沉闷的哀鸣,猛地甩尾,激起滔天巨浪。水师船被浪头推得摇晃不止,但水手们丝毫不乱,迅速收紧绳索,试图拖住这头巨兽。
“再来一叉!”指挥官厉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