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绿的山色里,有猿猴攀驰,黄鹿頷首,獒犬逐兔;微风拂过,漫山的青绿都唱起它们窸窣窸窣的歌谣。
山脚下,是一条被染上了整片山色的溪水,不紧不慢的潺潺东流。溪水旁依山而建著一座精致典雅的小竹楼,竹楼前有段延伸而出的短竹桥。
竹桥尽头,有人盘膝而坐,提竿垂钓,鱼竿的钓线在溪水中不停的晃来晃去;而竿,却是一动也不动,安静的仿佛和钓线不属於同一条鱼竿。
溪水不紧不慢的流著,那人也就那样静静的坐著。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一直古井无波的脸庞突然闪过了一抹激动的神情,连带著稳稳的竿,也忽然晃了一下,在溪水里带起一道道的波纹。
“交界地,有现世的人,进来了!”
那人讲话的语调有些生涩,像是刚学会这门语言没多久,或者,是已经很久没人陪他好好说过话了。
“终於啊……”
忽的,鱼竿被隨他手拋飞,在溪水中砸起片片的小水。他抬起头,单手撑著竹桥,慢慢的站起身来。
在他起身的瞬间,整个青绿的世界都如泡沫一般兀然消逝,只剩下一块孤零零突出石壁的山岩,还有怎么看,都看不到尽头的茫茫大雾……
狼群並不急著进攻,只是一步步缩小著包围圈。隨著羊群围成的圆圈越来越小,阿依慕已经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从那些左右晃动的幽光里射来的犹如实质般的寒意。
那是一种直刺心扉的寒意,就像是在无底的冰冷深渊里不停的下坠,下坠,永远的下坠下去……在生命本能里巨大恐惧的压迫下,羊群的骚动越来越严重,狼群等的,大概便是羊群完全骚乱起来的时候吧。
阿依慕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手掌,殷红的鲜血一点点的渗红了指甲。在尖锐的痛苦衝击之下,那笼罩在阿依慕身上,如被蜜蜡封起一般密不透风的巨大恐惧感,终於稍稍稀释了一些。
让她能够稍微清醒一点的去思考,如何才能在狼群的袭击下活下去。
在这个已经被人类占据了大半的星球上,人类,原来始终都是这么弱小。
就在这时,狼群忽然停止了前进,开始不断的发出一阵阵奇怪的呜呜声,仿佛它们面对著无法形容的恐怖,却又无法后退,似乎有著什么,使它们畏惧的东西要到来了,可它们背后又有一股力量在驱使著它们不得不前进。
与之同时,狼群后面的浓雾中突兀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黑影,这个黑影的顏色正变得越来越重。
隨著浓雾里黑影的顏色越来越重,周围的浓雾也在飞快的散去,待得浓雾散尽的那一刻,狼群和羊群都突然的死寂了下来。
不过这种寂静,也只保持了片刻时间。狼群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悲鸣,每一声悲鸣的响起,便伴隨著一对狼目失去光彩。
几个呼吸间,整个狼群就已经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全部失去了生机。
紧接著,每只狼的身上又没有任何徵兆的忽然燃起了一簇簇幽黑深邃的火焰,整个狼群飞快而无声的化为了一片黑烬消散在闪著幽光的夜色之中。
可能是注意力已经全部被更巨大的未知物体吸引,也可能是大脑短时间接触了无法理解的信息,已经宕机了。
阿依慕没有因为狼群的诡异消失有什么惊慌失措的表现,只是呆呆的看著浓雾散尽后,露出的那个巨大黑影的真正模样。
那是一只,用阿依慕所学的任何科学知识都无法解释其存在的小山般的巨兽。
似狮似虎的凶兽模样,再加上小山般的大小,即使就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是压迫感十足。巨兽的头顶,似乎还站著一个人,只是距离太远,根本就看不清模样,那人,似也在看著阿依慕。
两人的距离,似乎在一个神奇的尺度上,既给阿依慕一种浓雾散尽,眼前忽然出现一座山壁的压顶感,又给她一种似乎遥不可及的模糊感。
她抬头望著他,他低头望著她。两人就这样,不知道沉默的互望了多久,那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用一种生涩的语调缓缓开口说道:“你好!”
如果现在阿依慕的意识是清醒的,那么她一定会回一句:“我不好!”不过可惜的是,现在的她,已经被眼前的巨兽震撼的说不出话来了。
大脑短暂宕机之后,她又开始好奇了起来。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大的巨兽存在吗?”
“这么大的巨兽平时要吃什么啊?”
“它的身体构造是什么样子的,才能承受这么大体积所接收到的大气压强……”
一瞬间,阿依慕的脑海中蹦出了许多问题。此时的她,已经说不出来自己的心情到底是震惊,还是恐惧,还是好奇了。
见阿依慕不回话,那人还以为是隔著界壁,魂念损耗太大,阿依慕没有听到自己的话,又释放出了更多的魂念把自己的声音传递给阿依慕:“你好,我叫,乔临。”
而在阿依慕听来,乔临的声音一下子大了好几倍,而且还是直接响在了她的脑海中,让她感觉脑壳一阵刺痛。
“你……你好……我叫阿依慕。”刚开始阿依慕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不过很快就缓和了下来。
她忽然想起了阿爸对她讲过的话:“越是危急的时候,越不能慌乱!”
那时候她还嫌弃阿爸喜欢说教,跟阿爸讲都什么时代了,哪来的危急的时候,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她认识到错误的时候了。
阿依慕回完乔临的招呼,就不再讲话,乔临也是沉默不语。场上忽然陷入了一种,像是两个社社恐患者第一次见面一样的奇怪氛围中。
“谢谢,刚刚是你救了我吧”
沉默了良久,还是阿依慕先开口打破了僵局,虽然她不知道乔临是怎么做到的,但显而易见的是,狼群肯定是被他消灭掉的。
听到阿依慕提起刚刚救了她的事,乔临这才注意到,狼群的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烧成了飞灰。
他不由的皱起了眉头,隔著界壁,他根本用不了什么术法,只是用魂念震碎了那些狼的脑神经而已,最后怎么会被烧成飞灰。
“这周围,还有其他人在吗?可我的魂念什么也没发现……他既然不现身,为什么要展露这样一手……这个女孩是被人故意送进来的吗,可她的记忆里看不出什么异常……那送她进来的人,又在图谋什么呢……”
一时间,乔临思绪万千。
远远望著乔临,连他的脸庞都看不清楚的阿依慕自然不会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
此时乔临的沉默不语,让阿依慕想起了读过的那些童话故事:法师、精怪,恶魔的帮忙,是需要代价或者祭品的。
“难道他一直沉默不语的在那里不离开,是在等著我献上祭品吗!”
阿依慕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对。
“我知道一句谢谢可能报答不了您的救命之恩,如果您需要的话,我愿意把羊群奉献给您。”
阿依慕看似诚恳的讲著,其实心里已经在心疼的滴血了。
“您,还是第一次,有人用您来称呼我啊”
乔临心中一阵感嘆
“回去跟阿爸阿妈解释说我把羊群献祭给不知道是什么的存在了,他们会相信吗”
阿依慕苦恼了起来。
“我探查不到,但是又表现了自己的存在……说明那个人可能藏在现世,因为星球意志的压制,没办法现身,但是又想和我传达些什么……阿依慕进来,我出手,他出手……”
乔临忽然明白了,阿依慕是被藏在现世中的遗族送进来的,那个遗民想通过阿依慕和他建立什么联繫或者传达什么信息。不过阿依慕自己並不知情,甚至她可能都只是刚刚被临时挑选上的。
“遗族:在地星曾经被毁灭的那些纪元中通过各种方式存活下来的各族残民,被统称为遗族。”
“送阿依慕进来那个人,一定是知道昆瑜虚界的存在,甚至还知道有现世的当代人进了虚界。”
“还知道进入虚界的这个人没办法在终焉开始前回到现世,但肯定有什么未尽的心愿需要人帮忙在终焉开始前实现的,所以把阿依慕送进来。”
“確认自己的存在之后,才彰显自己的存在。是在要求一个以后的回报呢,还是在威胁呢……不管是哪种,这可能都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力所能及的帮助的话自然可以,威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