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耳朵看起来已经不太灵光,乔临的声音特意大了几分。
“哦,路过啊,那走了很多路了吧,肯定累了,天也冷了,赶快过来烤烤火”
老人似乎根本没有发觉到,在这个前是厄兽群,后是无人区的地方,冒出来一个路人是多么的奇怪。
只是一味招呼乔临坐下一块烤火。
还特地从身后又抓起了一几根枯枝扔入火堆中。
“不骗你,老伯,这里真的很危险,你要是腿脚不便,我送你走”
见得老人也是个热心肠,乔临便想帮一帮他。
“走?走去哪啊,heping年月里还过不上好日子,这年岁难道还能去哪討个好生活吗?村里人跑了我知道,他们也说这里危险,听说东边有个什么城,城里面安全,就都跑过去了。”
“要我说,跑那么远换个地方接著受罪,不如在这多过两天清净日子,然后直接去看阎王老爷子的大殿漂不漂亮。”
“我刚出生时候,就遇上了战乱,不过一家人东躲西藏,倒也是都活了下来。年岁平安之后,我爷爷跟我父亲就拼命的干,挣下了一大片家业。”
“谁知道光景刚好了一年,又碰上了dong乱,家业全没了,我奶奶当时就气死了。爷爷听说这里安定,就带著我父亲跟我来了这里,结果刚来到这里没多久,又遇上了饥荒。”
“你不知道啊,那时候有多惨,因为一块老鼠肉都能闹出来ren命啊,路上的树都因为被剥光树皮全死了,想薅树叶吃都没得,听说有的地方,都开始人吃ren了。”
“我那时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到晚都是饿的眼睛发红,有时候我看著路边那些饿的走不动的人,我甚至都动了去尝尝ren肉是什么滋味的想法”
“抢到的草,树pi,ye菜,爷爷和父亲母亲他们都只吃一点,他们说他们大了,肚子里藏的有小时候吃过的油水,不会饿,不用吃那么多,我好小要多吃点,他们还掀开鼓鼓的肚子给我看。”
“后来,后来直到他们死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们那不是肚子有油水,他们是吃了观yin土。他们不是饿死的,是吃多了观yin土,把自己活活撑死的。”
“灾荒过去了,这家里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老人讲的很平静,那双浑浊的眼睛也没有什么老泪纵横,平静的好像回忆那个“我”不是他自己,是其他人一样。
乔临则是听的浑身发寒,想起来古书中读过的一句话:“岁飢,min相shi。”
他忘了当时是在哪里看到的这句话,只记得当时那个还未被工作麻木了所有情感的他,在想像到那个画面之后,不自觉的就眼角湿润了。
“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吃的也少了,种的地收了粮食交完shui,呦,居然还能有的剩,不用去爵士家借粮食了。”
“嘿,当时我也是年轻,以为日子要好起来了,甚至盘算著攒点钱娶个媳妇。但是像我们这种人吶,哪有什么资格去过能吃饱饭的好日子啊。”
“没两年,就又碰上抓**,我也被抓去挖运河,凿大山。直到断了一条腿,才被放回来自生自灭。”
“当初抓**时候,说不给钱,但是抵税。谁知道我回来,又不认了,说让我补壮丁那几年欠的税,我哪有钱补啊?”
“他们就把我爷爷留给我父亲,我父亲又留给我的房子拆了,说拿那些木头抵税。”
“那段时间我特別难受啊,没事就去我母亲坟头哭,哭累了就直接睡在那”
“多亏了村东头的老伊斯,看我可怜,帮我搭了个土坯房让我能有个窝缩著”
“又过了两年,日子忽然真的变好了起来,不用再交那么重的税了,被抓壮丁也给工钱了,能吃饱饭了。”
“他们说,是因为西边有个村,村里有个年轻人带著一个村的人tuan结起来,把皇帝老儿踹了,自己坐天下。”
“那年轻人说,要让**掌握权*,还说我们就是**,我们是自己的主人。我听不明白他意思,不过我知道那年轻人是个好人,他当皇上我愿意。”
“只是好人啊,可能是当好人心力耗费太大,都不怎么长寿,老伊斯早早就病死了,这年轻人也没几年就去世了。”
“据说他去世之前,高喊著如果他离开了皇帝老儿再回来,让我们tuan结起来再推翻一次皇帝老儿。他是个好人,但有点傻,那种会砍头的事,谁那么傻会去干啊。”
“还tuan结起来,去哪找那么多傻瓜”
“被皇帝老儿欺负也就欺负了,起码还能活著,去zaofan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不过皇帝老儿倒是没回来,过了几年出来了个跟皇帝老儿挺像的傢伙,叫什么总tong阁下。那傢伙一出来,大家的日子又不好过起来了。”
“又过了些年,就到了前几年,又来了瘟疫,我老汉就自己一个人,早早给自己备好了棺材,可老汉居然没死。反倒是村西头那个脑瓜特別灵光的小娃娃死了。可惜了,老汉我看那小娃娃特別顺眼。”
“再过了两年,就到现在了,又说来了什么怪兽,又要跑。老汉我累了,受*也受够了,*够了,躲够了。与其跑去另外一个地方接著受罪,还不如留在这。当年我没出息,没能保住我父亲留给我的房子,起码我走的时候,要跟他留给我这块土地待在一起。”
“你去吧小伙子,你还能活好多年呢,去东边那个什么城里想办法活下去吧,万一能再出个年轻人那样的好人,你也是能过上好日子的。”
讲了这么多,老人似是累了,又蜷缩回去闭上了双眼。
听完老人的讲述,乔临像被带入了其中角色一般,心情沉重,久久不能释怀。
他本想强行带老人去一个相对安全些的集聚区,不过现在,他决定尊重老人的选择。
让老人,和这块洒下他和父亲,爷爷,无数汗水的土地,一直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吧。
“你们两个,快找地方藏起来!”
一道焦急的女子声音突然传来。
顺著声音望去,是一名背生双翅,但两只翅膀都已被鲜血染红,一头青发沾满尘土,身材修长,身穿一套被利爪抓出道道破洞的黑色连体紧身衣,俏丽面容上满是血污的年轻女子。
这女子飞的摇摇晃晃,似是伤势极重,就要支持不住。
她身后,则是紧追著二十多只顒鸟,即便如此,也没起让乔临二人帮自己分担追兵的心思,反倒急忙催他俩躲藏来。
“顒鸟:其状如梟,人面四目而有耳。其名曰於音,见则天下大旱,善舞灼气”
“背上长著翅膀,应该是个遗族吧,心肠倒是不坏,便救上她一救。”
念头刚定下,乔临便已然激活了雷光化,周身雷光跃动,化作一道闪光冲向顒鸟群。
看他袭来,顒鸟群虽有些迟疑,但也是没有傻到任他宰割,齐齐舞翼,拍出一股灼热之风向他吹去。
被灼风掠过的村居,都一下子燃起了火焰。
“苍,护住他们两个”
面对这灼风,乔临不闪不避,径直衝了进去。那灼风未及他身就被雷光冲撒开来。
苍身形猛的涨大,变做三层小楼大小,挡在了女子与老人之前,抵住灼风。
隨著乔临所化闪光的几个的折转,二十多只顒鸟的胸口都多出了一个冒著黑烟的大洞,一只接一只的从空中落下。
乔临则已是解除了雷光化,站在一座民居的房顶,脊背微驼,双手垂下,气喘吁吁,似是这短短的二十几秒就耗费了他不少体力。
不过在女子的视角中,却是另外一副观感:熊熊的火光映照下,屹立在升腾而起黑烟中的乔临正在贪婪的大口吮吸厄兽血液的香气,似是还没杀够;脊背微驼,双手下垂,正是杀戮兴致刚起的战斗状態表现。
看著乔临的目光慢慢转过来看向了自己,骇得女子心头一震,再加上本就已经受了很重伤势,竟被嚇得直接从空中坠落下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