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学的符箓中并没有踏空那么有用的东西,但几样鼓风的东西还是有的——只见几张黄符燃烧,平地升起一阵狂风,将他们下落之势阻了阻。
当然,这点风力只能减缓下速度,根本不可能形成降落伞一样让他们平安落地。
但是吹歪点角度已是可以。
就这么点角度,已足够让他们落地点离开怪石嶙峋的山崖,而换成一片树林之中。
干枯的树枝成为最好的阻力,周游也不知道自己撞断了多少,而就在临近地面的时候,他又甩出三个纸人。
以此作为支点,终于卸去了最后的力道,几个人就那么摔落在厚厚的积雪之后。
数秒后,身后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
掀起的狂风让树枝猎猎作响,只见得漫天的铁块混着尸体和火雨,纷纷扬扬地砸落于地。
幸好,周游他们这落地的地方还算不错,除了几根不巧砸到旁边的手臂以外,便再没遭到任何横飞来的玩意。
抬起头,再看去,刚才所在的车厢已经变成了个巨大的火球。
周游抹去脸上的雪,然后又把旁边的陈勋拉了起来,先探了探其鼻息,确定人没挂掉之后,方蹒跚地走了几步,又把酆千粼从积雪中拽了出来。
这位中年绅士也被吓得不轻,但他还是看着那熊熊燃烧的列车,扯着嘴,用那苍白的脸露出了个劫后余生的笑容。
“我在留学的时候听说过个岛,上面的人都是拿从高地往下跳当成年礼的,没想到我一把岁数还能经历上这么一回.”
还能开玩笑,看起来没摔坏。
周游摘下酒仙葫芦,扔给酆千粼,看着他拔下酒塞灌了几口,然后方道。
“现在暂时算脱险了.那之后咱们怎么走?继续往那长庚去?”
谁料酆千粼摇摇头,他看了看仍然昏着的陈勋一眼,说道。
“去长庚是在余三指没有说撕破脸的情况,现在他既然无所顾忌了,再去哪非但没法雇到车,反而恐怕会连累更多的百姓。”
“那你说怎么走?”
酆千粼沉思半晌,然后说道。
“.咱们绕路。”
“什么?”
“直接往鬼市去肯定是不行了,余三指就算是个白痴也知道在路上设下天罗地网,所以我需要绕道而行”
“.酆老哥。”
“怎么了?”
周游忽然开口,认真地说道。
“这值得吗?”
酆千粼愣了愣,接着也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为了救这个国家,我认为值得——而我这一路就是计划中的一环,也是最关键的一环.当然。”
这个狼狈不堪的中年人看向周游,忽然苦笑道。
“周小兄弟你已经干完所有的活了,这几天的护卫已经完全足够抵消我给你的报酬——甚至超了不少,现在情况也确实超乎我的意料了这样,咱们现在就分开走吧——我继续绕路去,中途再寻下革命党的同僚,看看能不能再找些好手,而周兄弟你帮我最后一个忙,将陈师傅送到北安的静安寺里,那里有着他们苦禅寺的人在讲法,等你将人交到他们手里,咱们这份契约就完事了”
然而,周游只是叹了一声。
“我说,酆老哥,我应该和你说过,我这人很讲信誉吧?”
“.好像是说过,怎么了?”
“我当初和你说好的是什么?”
“送我到鬼市.但是现在这情况.”
周游拿过酒壶,也给自己灌了一口,然后摇摇头,踏着积雪,硬扛起旁边的陈勋,然后率先往前走去。
“既然说好的送你去鬼市,那咱就不能反悔.行了,现在时间紧迫,赶紧上路吧。”
只是,酆千粼并没有跟上。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忽然开口问道。
“为什么?”
和他一样,周游也是理解了什么意思,他并未回头,只有笑声传来。
“也没什么,大概是我看你和一些人极其相似吧。”
北京。
紫禁城。
自很多年起,这皇宫里就难见多少人声。虽然大清朝的中枢行政机构还在,但由于老佛爷的强令,所有办公部门都已经被迁了出来,宫里这些年进来的人不多,出来的更少,渐渐的,京中甚至谣传这里已然成为了鬼蜮。
——当然,从某方面来讲,他们是对的。
一只乌鸦扑棱扑棱地飞了下来,划过那朱红色宫墙,那年久失修的铜门,最后停留在了一片雪地之中。
那里正躺着它今天的饭食。
用喙轻轻地啄了啄,那坚硬的感觉引起它一阵不满——看起来自家来晚了一些,这东西早就冻硬了。
但这难不倒它,拍着翅膀起落几下,找了个相对柔软的地方,然后再下喙。
只用几下,一个黏滑,软糯的东西就被它叼了出来,然后滑落到嘴中。
那是它最喜欢的部位。
——一颗人的眼睛。
它今天的饭食是一具尸体——或许说,它每天的饭食近乎都是尸体。
每天每天,这宫墙中都会甩出人尸,少的时候几具,多的时候数十具——但无论如何,都有着同样的特点。
那就是被折磨到血肉模糊,肢体残缺,甚至早已不成人形。
不过这和乌鸦无关,它需要的只是在收尸的人到来之前,尽可能的饱餐一顿。
然而,不知为何,今天这用餐却不太顺畅。
就在它刚刚吞下眼睛的时候,忽然停下了动作,然后侧了侧头,似乎听到了什么——接着慌张地扑棱着翅膀,飞到了一边。
而在短短几秒后,一只黑色的长靴便踏在地上,毫不犹豫地踩过了僵硬的尸体。
再看去,只有一张青色,冰冷,和那尸骸一般无二的容颜。
——这是一名太监。
或者说,活生生被炼化为道具,唯一容许在紫禁城中自由行走的昔日的太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