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酒兴已尽,不如我们共饮一杯,同祝今日之盛。”酒席末尾,贾政文约却又酸溜溜的扔出一句,其他人自然不会扫兴,唯一的问题,就是他说话时明显带著酒意,“正好裘贤侄有事要说,老夫今日就当个中人,还望梅兄不要介意。”
“存周兄哪里话?”梅錚轻授鬍鬚,微笑著点头示意。
裘良却皱了皱眉,心头略有不满一一他確实想和梅錚说说,但这种事情属於“谈判”性质,几乎谁先开口亮条件,谁就註定处於下风,原本他还想继续扯会儿蛋的,没想到被贾政破坏了。
“宝兄弟、秀才公,刚才似乎有些不胜酒力?不如先去歇息如何?”不管怎么说,事情都到了现在,他也只能先清场。
“孽障,还不带你梅大哥去歇著?”贾政开口就骂。
“去吧!”梅錚就好多了,眼见梅笙躬身等待,含笑一句就完。
裘良这才舒了口气,目送两人离开。
“翰林公,听说这几天,诸位大人对驍勇营的谢兄弟有所不满?”眼看清场完毕,也没办法再扯皮拖延,裘良直接进入正题,“不知我们兄弟平时可有什么得罪?在下这里先赔礼了。”
“裘大人哪里话,老夫怎么听不明白?”梅錚立刻皱眉,先看看贾政又放弃,想起这位根本不知道翰林院的事情,他也摸不清裘良的底牌,乾脆来了个一推二六五,“翰林院就算有事,如何会传的满城风雨?”
“翰林公不要多心,在下虽说是一介武夫,还是认识几个朋友的。”裘良暗暗得意,
很確定眼前这位绝对想不到哪里泄的秘,“今日来此也不是为了兴师问罪,你我都明白,
朝廷自有规矩,有些话不妨明说,省的惹出什么误会,弄的不好收拾。”
他这话算是软中带硬,
一方面暗示自己在翰林院有人,引起梅对“自家人”的不信任,另一方面也表示可以谈,他会谨守“规矩”,最后还不忘放出一句威胁一一他確实没能耐拿翰林院怎么样,
收拾个把翰林却不难。
尤其是某个註定没前途的穷翰林。
梅翰林虽说谈不上高情商,任职多年也不至於听不懂。
“这次谢总兵右迁,想必裘大人也知道原因吧?”思考片刻后,他还是决定说出来,
弹劾谢鯨其实和他无关,这次只是隨大流走程序才上个摺子,犯不著为此得罪眼前的实权武勛,“事情毕竟刚刚过去,要不要老夫帮忙想想?”
“你是说安泰炉?”裘良立刻皱眉,意识到麻烦了。
其实还是钱的事儿。
因为內务府把著“铁炉”的生產销售,又插手瓷炉生意,还独占蜂窝煤及打煤球模具的生產销售,短短个把月就已经挣的盆满钵满,其他人、准確说就是文官集团虽然也能弄到钱、不至於完全乾看著,单纯的瓷炉、陶炉和块煤销售,相比之下差的太多。
这引起了他们的极度不满。
內务府肯定没法动,只能另找突破口,安泰炉虽说是谢鳞弄出来的,但如果只是对他下手,还是整个清流齐发力,对付区区一个刚提升的正五品千户,还特么是虚职,传出去都不够丟人的。
那就找个更大的目標,毫无疑问,谢鯨背锅了。
其实也不能算背锅,他这次得以升迁,最直接、同时也是最大的功劳就是安泰炉,武勛的身份只能算入场券,要不然,京营中掛著指挥同知头衔、还是武勛出身的千户官多了,凭什么要提拔他?
功劳分润之后,谢鳞这个实际的立功者只能提个千户虚职。
这样一来,谢鯨不背锅谁背锅?
“裘大人既然知道,老夫就不多言了。”梅錚微微一笑,“想必你已经明白,这等事情非是我一个编修能够过问,这次弹劾也不过是隨波逐流递个摺子,具体如何还要看大人自己的意思。”
“多谢翰林公解惑。”裘良完全想不出来该怎么解决。
让出利益?他说了算?內务府搭理他?
別忘了他们是给谁挣钱,用得著搭理吗?
这事儿安泰帝也不方便直接开口,要不然怎么说?朕要挣银子,所以你们不能动?“君子不言利”的矜持要不要了?
可要是不让,很明显这事儿没完,谢鯨能不能扛住真不好说。
要是这次谢鯨扛不住、丟掉刚弄到的位置,就意味著十二侯团体的前期投入彻底打水漂,损失太大了;就算能抗住,中间也不知道会消耗多少人情以及资源,绝对得不偿失。
他们就算拼命,也不会有额外的好处,內务府不会分银子。
安泰帝的人情?这种东西太难把握,甚至难说有没有。
“此间事了,老夫就不打扰了。”梅翰林微笑著起身,准备离开。
“翰林公且慢,不知王掌院..:..算了,当我没说。”裘良原想让梅翰林帮忙带个话联繫一下,刚开口就反应过来,这位要是真能搭上王家,也不至於混成这球样,“请放心,在下不会忘了『规矩”。”
“哼!”梅翰林表情一沉,起身向门外走去,他还能猜不出裘良的意思?心情要是会好才怪。
“梅兄一一”贾政的酒量从来都够呛,这会子酒劲儿明显上来,整个人已经不太扛得住,哪怕心里有想法,嘴里也说不出来,只能迷迷糊糊的目送对方走人,幸好他还没忘正事,“来人,送翰林公去客房稍歇!”
梦坡斋作为一个院子,自然也有客房,但平时很少用,一般只有贾政私人的亲密朋友才会有资格,同样的道理,封建家族单独院子的正经主子都有这种配置,类似还有贾璉院、贾宝玉的綺霰斋等等,贵宾客房院则是招待“贵客”,一些特殊情况另说。
“政二叔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小侄就告辞了!”眼看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裘良实在懒得继续哗哗,乾脆起身走人一一他其实比贾政也就小了不到十岁,只是因为辈分限制,这才弄成“叔侄”,內心肯定有不少膈应,因此平日里无事根本不来。
“裘贤侄?”贾政其实还想说什么,但酒意上涌,让他根本站不稳,就在裘良走人的同时,他也“噗通”一声滑在椅子上,幸好这次没到桌子底下,丟人不太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