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微微摇了摇头:“为师已经在帮他了,若是佛性仍在的金蝉,只会担心转世之后的劫难不够多,不能助他修证成佛。”
遍观三千诸佛,敢在佛祖讲经说道之时打瞌睡的,唯有他一个。
这样的金蝉,虽然看上去懒散,但实际上在佛祖眾多未成佛的弟子之中,唯有他是最接近成佛的那个。
当然,某位已经离开佛门,自立门户的大能除外。
而佛门修行从来不是安逸享乐,也非是道门修行那般有人护道,只有亲自歷经诸般困苦,於痛苦之中大彻大悟,方能悟道成佛。
十世修行,金蝉成佛之前所经歷的苦难又何止九九八十一。
如今眼下这般苦难,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眾多苦难之一罢了。
那玄明忙完了一整天,又累又饿,一眾伙计开饭的时候爭先恐后,各自盛满了米饭,把一些个白日里客人剩下的剩菜剩饭就著米饭吃了。
玄明初来乍到不知规矩,去盛米饭的时候,只剩下锅底生硬难啃的锅巴。
他自己又不机灵,不曾將那客人剩下的剩菜剩饭留著,故而一眾伙计就著大鱼大肉大快朵颐,他只得啃著生硬的锅巴充飢。
一旁的大汉正是白日里拦住玄明的酒楼打手,见他啃著锅巴,心中起了戏謔之意。
那大汉端起一盘五肉来到玄明身边,一巴掌打翻了他手里的锅巴,指著面前的五肉道:“那生硬的锅巴吃著有什么滋味,来尝尝这个,別说我白日里那般凶悍,皆是对外人,对自家同僚,还是应当照顾一下的。”
又有一大汉拎著一坛好酒,直接在玄明面前坐下,给他满上一碗酒水:“喝了这碗酒,就是自己人了,不喝就是不给我两个面子。”
眾人皆戏謔地看向那玄明,且看他是选择持守戒律,还是要当眾破戒。
玄明闻到那辛辣的酒味,更有肉腥味,顿时苦笑道:“两位兄弟好意,贫僧心领了,只是贫僧乃是胎里素,只吃得些素肉,喝得些素酒,却是不能沾染荤腥。”
说著,他就要俯身去地上捡起那沾了灰尘的锅巴。
怎料一只脚突然踩在了锅巴上,將锅巴碾碎,那汉子笑眯眯道:“你这禿驴,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我偏偏要你破了什么戒律清规!”
说罢,两个人按著玄明,拿著酒就往他嘴里灌。
周围一眾人哈哈大笑,都在看戏。
那玄明闭著嘴,因此一碗酒都洒在了脸上,一旁有人起鬨道:“掰开这禿驴的嘴!”
但见那两个打手,一人用力捏住玄明的腮帮子,一人往他嘴里灌酒,玄明只是挣扎不肯喝下,到嘴的酒水又喷了出去,喷了两人一脸。
两打手大怒,擼起袖子就要当眾教训一下这个禿驴。
一旁隱身的小云宵恨恨地咬牙道:“师父,他们这些人太可恶了!”
陈玄微微皱眉。
他若再不出手,玄明怕是真的教他们折磨得破了戒律清规,再无西行求佛之心。
更见不到佛性金蝉恢復前世记忆,与他同去万寿山五庄观,求取那枚人参果了。
陈玄摇身一变,变成了店小二的模样,自门口走进来皱眉道:“吵吵嚷嚷的干什么,那禿驴,你跟我出来,有事要你去办。”
眾人皆幸灾乐祸,吃饭休息的时间还得去做事,这就是吃白食的下场。
玄明抹去一脸的酒水,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陈玄带著玄明出了洛阳城,来到城外的一条河边,抬脚將他踹进了河里。
那玄明误以为店小二要杀他,他又不会水,只好在河里挣扎著大喊救命。
陈玄一脸无奈道:“別喊了,那河还没我家云宵高,你自洗乾净身上酒气,换了乾净衣服,一会儿来上游找我。”
小云宵抱著一身乾净的衣物来到河边放下,抗议道:“师父,我现在长高了!”
玄明在河水中站稳身形,方才看到了河边的两人,正是白日里和他一同吃白食的道人和道童。
他忽而落下泪来,放声大哭了起来。
陈玄悄声问小云宵道:“他哭什么?”
小云宵一脸鄙夷地竖起大拇指道:“有师父这样的朋友,是他的服气。”
不多时,上游河畔。
洗乾净一身酒气,换上一身乾净衣服的玄明走了上来,只见师徒二人正生了一堆篝火,火中隱隱传来了烤地瓜和烤玉米的香气。
小云宵嗅了嗅鼻子,流著口水盯著火堆里的地瓜和玉米,时不时问师父熟了没有。
陈玄见玄明上来,招呼道:“来尝尝,新烤的地瓜,还有玉米。”
玄明歷经上次一番吃白食的教训,此时已经不再相信眼前的道人,严词拒绝道:“这位道友,若是你想要再次戏耍贫僧,贫僧还是告辞了。”
陈玄摊手道:“吃白食是大家一起吃的,但是跑回去受苦是你自己决定的,现如今救你出来的还是我,你承了我两次情面,非但不谢我,还认为我在戏耍你?”
玄明一愣,但很快便回神,再不与他诡辩,反而冷笑道:“似你这般道貌岸然之道士,如何成得长生大道,位列仙班。”
陈玄笑眯眯道:“那似你这般良善正直之和尚,如今怎还在凡间受苦受难,未能成佛?”
小云宵一边吃著热乎乎的烤地瓜,一边摇头晃脑,一边露出满足的表情称讚道:“师父是天下第一好!”
“玄明长老,你还是尝尝师父的手艺吧,吃饱了再和他辩论不迟。”
“喏,这地瓜是我们以平安符和附近的乡亲们换来的,还有这玉米,乃是一个老奶奶送给我的,她说我长得像她孙女儿,还要留我们住一晚……”
陈玄將一枚烤地瓜掰开,递给了玄明,对他说道:“愚昧的善良只会让你对世界越来越失望,善良分很多种,但其中不包括以自己的苦难助涨恶人的囂张跋扈。”
玄明接过那半块地瓜,然后一瞬间浑身一颤,那地瓜烫得他几乎要叫出来。
陈玄自顾自地拿著地瓜吃著,挠头道:“不好意思,忘了你怕烫,忍忍就过去了,毕竟这烫手的地瓜,比起人心冷暖,世態炎凉,还是太过单纯了些。”
玄明黑著脸,小口小口地吃著地瓜。
一想到还要跟这个天杀的道士打交道,嗔念就在心头打转,恨不得消耗此世修行的功德,造下口舌业障,也要破口把他骂个痛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