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场上形势一触即发,却听得讲经台上的法藏大师开口道:“老訥讲经不行,不能入这位施主的耳,本不是甚么大事,郭施主又何必动怒?不要妄起嗔念,反而坏了修行,就请给老訥几分薄面,莫要责怪这位施主。”
过汉子奇道:“,你这老和尚讲经不行,倒是有几分容人之量,是我先前无礼了,我张九便给你赔个不是!”
他说到做到,郑重地朝法藏大师抱了个拳,隨即又弯腰施礼。
“是这人?”翠莲夫人奇道:“张九的名號我似乎听过,老爷,你可知道颖川的张神写?”
“啊,是他,我想起来了!”丘胖子一拍大腿,对身边陈阳道:“先生,这张九乃是潁川人士,被那边的人称之为『神弓』,以三奇而著称。”
“是哪三奇?”
“此人独来独往,虽是乞弓,却从不与弓帮之人为伍,此奇一也;无论冬夏寒暑,只穿一件羊皮袄子,此奇二也;虽然身为乞儿,却不热衷於討食,终年里有一口没一口,却偏生白白胖胖又十分高大—先生,你可相信,这人如今已经年过五十了么?”
陈阳这才又认真地瞧了那神弓一眼,“看上去確实不像—他应是通晓链气之法,故而有辟穀之能,不过这三奇似乎还够不上『神弓』之名。”
“这事我也清楚。”丘胖子兴致勃勃,显然对河南地界的奇人异事十分熟悉,而这些故事於他而言,也远比台上僧人的经文更加有趣:“他平常就住在一间破烂城隍庙里,人们常害怕那庙塌了將他压死,前些年颖川地动,城隍庙果然倒塌,整间屋舍都被夷为平地,却独独他周边毫髮无伤。而庙塌了后,他也不另寻別处,只在原地起了个坑,上面盖上草蓆。”
“那年颖川也算是十分不利,地动之后又是暴雪成灾。当时大雪连下七天七夜,人们都道他多半是被冻死了,待得雪略微停了之后,便想將其收敛入葬,却未曾想,从雪地里刨出来后,这张九却是浑身温热,还责怪旁人將他的铺盖毁了。至此,颖川当地人便称其为神弓,不少人主动前来供养,却被他一一拒绝,这张九言称他孤身一人,享用不了这许多东西,且若有需要之物会自行乞討,故而不要別人的施捨。”
“说来也怪,自这张神弓留在了颖川后,当地便再也没有遭过大灾,连年风调雨顺。”丘胖子最后道:“也不知吹得哪阵风,令这活神仙也来了洛阳,凑这无遮大会的热闹。”
“果然是个妙人。”陈阳讚许道:“光明磊落,是条好汉。”
丘胖子为陈阳介绍张九来歷的时候,这神弓已经重新落座,而那名曾经扬言要將其打出去的郭姓油商,虽仍面有怒容,到底还是没有违背法藏大师的请求,只是因为动了怒,
又年事已高,故而如破风箱般喘个不停,对身边长隨道:“蠢材,还不快取凉茶来?愣在那做什么!咳咳咳咳!!”
隨从倒了一碗凉茶,交到郭鹤龄手中,他立即便仰头把茶水灌入口,喉头才滚动几下,忽而手上一软,青瓷碗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瞪著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在身边人的惊呼声中,仅象徵性地挣扎了几下,隨即便断了气,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出事了,郭老爷亡故了!”
郭鹤龄突然的暴毙,令才开始第一天的无遮大会笼罩上了一层阴云,隨同郭鹤龄一起来的家人,下意识地看向方才与其爭执的张九,一眾长隨立即散开,隱隱將其围在了正中。
“怎么?你们以为是我害死的这老儿?”张九懒洋洋地挠著痒痒,从破袄子里捉出个肥大的虱子,隨手捏死道:“我若要收拾他,又何须这么麻烦?”
这话说得倒是不差,只是张九的模样实在是有些轻挑,而此事发生得太过凑巧,令郭家人怀疑也是难免,有几人双眼几欲喷火,不管不顾就要上前与张九撕扯。
见事情越闹越大,法藏大师便在大智大勇两兄弟的陪伴下,从讲经台上走下,似乎打算亲自前来查探情况。
陈阳自此事发生后,却没有如丘胖子般起脚来看热闹,重瞳法眼中金光频闪,只看向周边人群的动向。
法藏大师才刚一动,当即有为数不少的人离开原位朝其走去,陈阳心下顿时瞭然一一有人慾趁此时机,对天台宗的首座不利。
百姓见到法藏大师亲至,便朝著两旁让开条通路,郭家人见状,上前含泪见过,悲戚不已地道:“大师!我家老爷他———“”
法藏大师摆手示意郭家人不必多言,隨即俯下身去,查探郭鹤龄的情况而就在这位大师矮下身的瞬间,惊变陡生,郭家所带来的隨从之中,竟有不少身藏短弩者,此刻杀机毕露,衝上前来引发机括,十余架短弩一齐击发,箭出如雨,將法藏大师与郭家人一齐囊括在內。
这短弩竟还是诸葛连弩,经过特意改制后更加轻便,一次可射出十支弩箭,是短兵相接的利器。
大智、大勇跟在法藏身后,一直心怀戒备,见得周围人有异动,立即便出戒刀在手,剎那间银光乱闪,两柄戒刀相互交错,挥舞得水泼不进,二人身形闪烁间,將箭矢齐齐挡下,护住了法藏大师的周全,这位天台宗首座於箭雨间面不改色,蹲下身后看也不看一眼,只先剥开郭鹤龄的眼皮瞧了几眼,隨即又將其口唇打开,这才確定道:
“郭施主是毒发身亡。”
大智大勇手持戒刀,沉默地站在法藏大师身后。
而那些动手者手中的连弩已被尽数击落,人亦被他们二人擒下,交予了其余人看管。
郭家人经歷了这惊变后,嚇得面无人色,险些就被密集的箭矢射成了刺蝟,那郭鹤龄的长子立即愤恨地指著刚才端凉茶的隨从:“我父亲平日里待尔等不薄!你们这些黑了心肝的,竟在今日毒害於他!”
“呸!”隨从朝他吐了口唾沫,“你们姓郭的对庙里的和尚竭诚供奉,对洛阳城的平民百姓乐善好施,却唯独对自家下人十分苛刻,平日里剋扣工钱尚且不说,还非打即骂,
將我们这些家生子视作牲畜一般,也好意思说什么不薄?今日只恨不能將你也送下去与那老贼作伴!”
见郭家少爷气得面色赤红、无言以对,隨从大笑著道:“无生老母,真空家乡,各位兄弟姊妹,我们先行一步!日后於真空妙乡再相会吧!”
言罢,一连十余人咬碎了提前隱藏在牙关间的毒药。
不出几息时间,方才动手之人尽皆毒发身亡,使用的乃是与毒死郭鹤龄相同的烈性毒药。
眨眼间横尸遍地,令这会场之內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