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已准备妥当,陈阳一声令下,掘子甲们卖力地挥起了利爪,將那坚硬似铁的土层如泥一般地刨开,爪尖带起一长串的火星。
往下挖了大约有七、八尺深后,只听得利爪仿佛挥到空处,土层下方被挖出了一道狭窄豁口,从中有道浓厚的气息正从豁口之中钻出,朝著上方升去。
陈阳眼疾手快,一手一个將两只掘子甲提起,只见这两小傢伙身上的鳞甲,已有一部分因为在方才不慎接触到那气息,而被薰染成了灰蓝之色,於是双眼一眯。
“这汞气確实有些厉害。”
掘子甲身上的鳞甲堪比精金、玄铁,却一照面便被这汞气侵蚀,而寻常汞气无色无味,只有浓度极高之时才会呈现灰蓝色。由此可见,江河湖海一般的汞液並非只是传言,
土层下方汞河的含量,必然大到惊人。
眾人各自运转护身法,以保护自身不会受到汞气侵蚀,那几名墨家游侠则已拔剑在手,虽不过是一尺长的青铜短剑,却有凛冽剑气环绕其上,只一挥便將扑面而来的汞气切开、驱散。
这汞气要是散布到了外界,不知要毒死多少周围生灵,说不定便要让断涇谷寸草不生。好在留在上方的人会帮忙处理、净化这些汞气,不叫其逸散於外。
“矩子。”陈阳以重瞳法眼透过缝隙朝下看,只见汞液如波涛般汹涌不息,目光亦无法將其穿透:“已是时候將那船拿出来了。”
鲁矩答应一声,连同身后眾人先是分散开来,再將身上背负的皮囊取下,鼓起腮帮子朝內吹气,未过多久,皮囊便已膨胀至接近一人大小,外表看上去就像是粗糙的牛皮。
无需多说,这“皮筏子”一般的物事,就是墨家此次准备用来渡过汞河之物。
人群之中,徐弘远对这东西最为熟悉,当日他与陈阳分別,跟著老独眼北上渡过黄河时,便是在一处少有人知的小渡口,靠著乘坐羊皮筏子去的对岸。
此物最早由华夏先民在上古时创出,直到如今,也时常於黄河两岸见到其身影,缝革为囊、充满气便能使用,虽然容易被打翻,却也有一般船只远不能及的便利。
“只是”
徐弘远心中有些疑问。
风平浪静之时,用此物渡过黄河倒是不难,但眼前汞液有著极强的腐蚀性,別说牛羊的皮了,便是丟下一整只牛、羊,不需片刻的功夫,多半就要被化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况且,从缝隙处不难看到,汞液与密封土层之间几乎没有余暇。
看这样子,似乎不仅是要渡过汞河,更可能是要潜下这汞河,方才能抵达另一侧。
“矩子。”陈阳並没有一点担心的神色,“敢问此为何物?”
“这是以我墨家秘法,仿照横公鱼皮、以及文鱼的翼膜,从而製作的革囊。”
鲁矩讲解道:“传闻横公鱼形如鲤而赤,昼伏夜出,皮若玄铁。背脊鳞片层叠如锁甲。而文鰩鱼状如鲤,鱼身而鸟翼,苍文白首赤喙。此皮经过特殊处理,遇水硬化,离水柔韧,可耐万次弯折,且透光性极佳,鳞隙之间还涂抹有中和汞液的材料,遇到腐液时可生出一层护膜。”
“原来如此。”陈阳瞭然,“我也听说过横公鱼的名號,此物好像是被记录在《山海经》中的《北山经》一卷。”
“不错,道兄真是好记性。”
这时,通往汞河的那道缝隙已被陈阳扩大,眾人见状,便將这革囊拼凑在一起,相互连接好之后,尝试看將其去下。
噗通一声,革囊已经落在汞河之中,漂浮於表面,而向上溅起的几点水,则將周边墙壁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孔洞。
陈阳清楚见到,仿佛有一层油光发亮的薄膜包覆在革囊上,任凭汞液如何拍打都无法除去,使得革囊能轻鬆地漂浮在汞河上,至今仍十分完整。
“这玩意倒好像比我搬山派的避水游龙甲还结实,说是用了两种异兽灵鱼的皮,实际这年代上哪去找什么横公鱼、文鱼,只是靠著手头现有材料仿照其性而已,看上去却比蛟龙皮还要结实许多—”他思索道,“我那避水游龙甲虽然也可以通过此处,却少不得出现些损坏。”
革囊相较於一般船只,不够稳定是最大的缺点,即便眼下能不受腐蚀,但上头若是载了人,那又不一样了。
为了令眾人放心,孟横秋便道:“各位且先退后,我们先来试试水。”
言罢之后,他隨即便与一眾佩剑游侠抢先上前,眼神坚定、面无惧色地轮流跳进缝隙之內,一个接著一个,直到所有人稳稳噹噹地坐在革囊上方。
“传闻墨家弟子可赴汤蹈火,死不旋踵。”陈阳有感於一眾墨家游侠表现出的勇气,
对鲁矩讚嘆道:“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中的一般,想来这汞河虽险,在他们看来也不过尔尔。”
“哪里。”与有荣焉的鲁矩露出微笑,谦虚地道:“道兄过奖了此次带来的革囊一共可以拼凑出两艘,既然可在这汞河之上通行,我们便也下去吧。”
“好。”陈阳答应下来,不忘记將手上的掘子甲们放下:“你们的鳞甲沉重,便不要继续跟看了,自行往上去营地之內等待。”
说完,打发走了掘子甲,將一队人分为两拨,各自上了革囊,浮在汞河之上。
因顶部十分低矮的缘故,眾人几乎只能趴在上头,耳边汞河流动的声响清晰可闻。
“我说宗光真人,眼下船是已经有了。”搬山派眾人连带著张玉琪、赵岳,以及鲁矩孟横秋等同在一艘船上,只听张玉琪询问陈阳:“可该往哪处走?在这上头也辨不大清东西南北啊·”
“不往东西,更不往南北,而是往这汞河下方。”陈阳口中所说,正印证了徐弘远方才的猜想:“祖龙陵被汞河包裹,所以咱们要潜进这汞河深处才能抵达,光是漂在这汞河上头是没用的。”
“以我等的修为,若是运用上避水诀之类的护身法力,应该可以坚持到那时。”他又道:“现在,只需运用法力,將这革囊压进汞河里头。”
听得他这话,便是周围一眾人等都有些胆魄,也不禁露出迟疑之色。